梁九功见康熙思索片刻便转身往回走,一时弯着腰不解询问。
    康熙冷哼一声,淡淡瞥梁九功。“你说的倒也不错,朕需得好好琢磨此事。”
    若要真心爱护一人,行动前总得要万分斟酌。康熙像如今这般思索倒也是头一回,他躺在龙榻上睁着眼望头顶的帐子。
    凉风习习,拂过帝王燥热的面庞。康熙的手略微拂过细腻的绸缎,心里头回味的却终究是那藏在旗装之下的身段。
    小小宫女,竟叫他为难起来。
    封的太低,配不上她。可太高,又不和祖宗规矩,康熙思来想去竟叹了口气。
    梁九功在外头听着这一声,这心里头也嘀咕起来。宫女册封有什么可发愁的,封个答应日后再升便是。
    这几日的万岁爷是越发叫人难以捉摸了,闲着没事给人家偷偷送牌子便已然颇为叫人迷惑,现如今怎么又开始了?
    他默默将身子弯的更低些,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专心打盹才是正经事。
    次日寅时末,康熙适才起身。他昨儿个没睡好,打开房门一刹那,外头热浪滚滚而来。
    夏日来的极快,好在天棚已然搭好,那垂在四下的墨色帐子将日头遮了个七七八八。
    康熙上完早朝,本应照例去懋勤殿听经书。今儿个却突然变了主意,移驾往慈宁宫来了。
    慈宁宫四下也皆搭上了天棚,同乾清宫不同的是,太皇太后老人家喜好在院中种些瓜果,故而帐子颜色略淡些。
    现下院子里头葡萄藤恰逢开花,打眼瞧过去绿绿一片实在赏心悦目。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院子里头宫女正在浇水,瞧见康熙过来,忙搁下水壶请安。
    “平身,太皇太后呢?”这个时辰太皇太后应当已经用过了早膳。
    “回禀万岁爷,太皇太后正同太子爷在后院赏花。”
    康熙颔首,这才穿过中间的四椀菱花槅扇门走进正殿。复又从左侧下台阶,通过垂花门适才听到胤礽的朗朗读书声。
    【金掌露,玉炉香。岁华方共圣恩长。皇州又奏圜扉静,十样宫眉捧寿觞。】
    老人家爱听吉祥话,胤礽便专捡这些个好听的诗词背给她听。
    这本是晏几道的鹧鸪天后半阙,康熙并不记得自己叫胤礽学过这个。
    “哀家的乖胤礽,背的真好。”太皇太后一把拉过胤礽的小手,随即便赏了他几块甜瓜果藕,拌着绵软沙冰入口即化。
    “皇祖母。”康熙朗声叫了一句,祖孙两个适才转眸发觉他也到了。
    胤礽原本还笑眼弯弯,甫一瞧见康熙,小团子登时垂下眼不敢再说话。昨儿个他犯了错,还不知皇阿玛要怎么罚他呢。
    “你瞧,皇帝一来,咱们小胤礽都不敢笑了。”太皇太后慈祥的揉了揉胤礽的脸蛋,将重孙子往旁边拉了拉。“别怕,有哀家在,你皇阿玛不敢欺负你。”
    康熙无奈笑笑,胤礽这小家伙,平日里旁的都没学会,可这提前撒娇告状的本事倒是用的炉火纯青。
    “朕本想回去再罚他,哪想到他竟又到祖母您面前耍赖了。”
    康熙坐到太皇太后对面,朝小胤礽伸手,示意孩子走过来。
    “昨日的事哀家也知道,皇帝自个儿管不住奴才,哪里能怪孩子?”太皇太后却只是笑,顺带着将盛着甜瓜果藕的冰碗子放到康熙伸出的手里。
    康熙越发瞪了胤礽一眼,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不是他,两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太皇太后轻轻摇头,老人家饶有兴致看着康熙。
    “那祖母是怎么知道的。”康熙尤为不解,昨儿个的事除了当事人外,便只有梁九功知情。
    以梁九功的性子,他断然不会来慈宁宫通风报信。
    “哀家怎么知道的你别管,只说这件事的确不是胤礽的错。”太皇太后转眸看向胤礽,温柔的叫他先到外头去玩。
    胤礽乐的远离这位吓人的皇阿玛,想都没想请完安就跑了。
    太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那牌子你素来珍重,竟舍得给一个宫女?看来那位妞妞于你而言,颇为重要了?”
    自仁孝皇后过世后,康熙对其他女子便鲜少上心。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现如今总算于男女情爱上打起了精神,太皇太后焉能不支持?
    “朕不过是随手给了她,倒也称不上有多重要。”康熙却摇头,瞧他脸色竟像是满不在乎。
    太皇太后一眼看穿康熙,玄烨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孩子在她面前可装不成。
    “既不重要,那哀家给你做主,随便封她一个答应,叫她名正言顺的伺候你。日后不喜欢了,放着不管便是。”
    康熙听罢,面上竟露出三分不情愿来。
    “答应都算抬举了,只不过朕也没想着这么早纳她。那宫女眼下年岁尚小,规矩也不大懂。压根没有做嫔妃的样子。”
    帝王一边说一边拿手拨弄着腰间绦穗,他表现的越是漫不经心,便代表心里头越是在意。
    太皇太后拿眼睛瞅着他,这小子做了皇帝还是这般嘴硬。
    “当真不现在册封?”
    “其实……”康熙今儿个来见太皇太后原是想叫她老人家开口,给妞妞一个贵人的位分。可如今话赶话说到了此处,康熙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皇帝既然也没那么喜欢,倒不如先送到慈宁宫。哀家多管教几日,叫她懂了规矩再去伺候皇帝如何?”太皇太后见他这般都不说实话,干脆张嘴要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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