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儿子约莫属于十之七八的范畴,妻,则是内宅的一部分。
    谢钦许是没有轻视尹明毓的意思,但这是根植于他认知之中的,因为理所当然,所以他才会在内宅之事发生的当下,不急于解决。
    尹明毓心下这般分析着谢钦,面上丝毫不见那晚的胆大,犹豫些许后,轻声道:郎君,我去取来。
    谢钦平静地与她对视。
    尹明毓率先收回视线,脚下一转,走进内室直奔床榻,从抽屉里取出瓷罐,复又回到谢钦面前,将瓷罐轻轻放置在谢钦手边,而后垂手低头立在一侧。
    谢钦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盖子,只看了一眼里头指甲大小黑色的圆丸,便又放下盖子,问:可是助兴之物?
    尹明毓摇头,老实回答:不是。
    谢钦神色不明,既不是助兴之物,你想作何用?
    尹明毓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抬眼觑了谢钦一眼,低低地问:郎君,我若是实话实说,可否莫要气我?
    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分明不是她的本性,偏她还要故作此态。
    谢钦压制着火气,保持平静道:你且先坦诚说出来。
    尹明毓垂下头,犹豫许久,极小声道:避子。
    谢钦没听清,皱眉问:什么?
    尹明毓深呼吸,又加大声音,说道:避子!我是想避子。
    谢钦一怔,随即气怒,尹二!
    尹明毓一抖,咬住嘴唇,学着那柔弱的姿态,用哭腔道:郎君,我是有苦衷的,没有丝毫伤害郎君之意。
    谢钦冷眼瞧着她的作态,凉凉地说:若是哭不出来,便莫要硬哭了
    尹明毓一滞,情绪霎时断了。
    再难的时候都是咬牙咽下的,她确实没哭过,且如今也没有值当哭的事儿,但她费心一场,这般戳穿,可是君子?
    尹明毓哭戏演不下去,只得收起故意做出的委屈之态,转而落寞道:郎君,我只是太怕了
    怕?
    郎君也知道,我生母便是难产去的。尹明毓眉眼垂下,神色忧郁,我从未见过她,但一个庶女,没有生母照拂的日子,郎君决计是想象不到的
    谢钦眉头微松,你不是说,岳母待你极好?
    母亲自然是极宽和的,可我也并非时时在母亲眼下。尹明毓微微侧头,笑容苦涩地讲起幼时的事,极小时,奶娘背地里苛待我,若非母亲发现后严惩,我甚至要饿肚子。
    谢钦面色骤冷。
    一个弱小的孩童,一个人堂皇地面对世间一切,艰难地长大。
    尹明毓苦笑,幽幽地说:不能在生母怀抱中撒娇,只能与妹妹们同榻相依;一根糖葫芦,没有糖也得珍惜地吃下去;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甚至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因为很快就会不见
    谢钦随着她的话语,想象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儿在森严的宅院里小心翼翼地生存,一点点丰满羽翼,才长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她贪嘴又贪钱,皆是有缘由的。
    尹明毓试探地走上前,手覆在谢钦的手背上,本来想表现出坚强中带着几分脆弱的眼神,可这感情层次太高,容易变成矫揉造作。
    是以她便蹲下来,额头轻轻靠在交叠的两双手上。
    谢钦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没有抽离。
    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郎君,我真的太怕了。
    尹明毓握紧他的手,像是极其不安一般,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拥有这样不可置信的日子,我怕没有那个福气,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忽然就散了
    谢钦不赞同道:福气之说,虚无缥缈,你有今日,皆是你心性坚韧所致,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
    他竟然没说,嫁进谢家就是她的福气。
    尹明毓微微一顿,方才低声道:郎君,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既然府里有策儿,可否再等等
    谢钦沉默,片刻后侧头,扫了一眼桌上的瓷罐,道:你这不知何处而来的药丸,处理掉吧,其他的,我自有计较。
    这便是答应了。
    尹明毓惊喜地抬头,郎君!
    谢钦颇有几分不自在地转开头,不与她对视,淡淡道:你我是夫妻,日后需得坦诚相待。
    尹明毓笑着点头,我今日之后,再没有任何隐瞒郎君之事,我保证。
    谢钦颔首,轻咳一声,动了动手,示意尹明毓起来。
    尹明毓连忙起身,还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长衫下摆。
    谢钦起身,自觉更加了解她,看着她时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怜惜,温声道:这些时日我有些忙,不在东院留宿了。
    好。尹明毓抑制着内心的喜意,温柔地说,郎君定要保重身体,不然,还是教青玉和红绸回前院照顾郎君吧?婢女总要细心些。
    谢钦淡淡地睨她,你舍得?
    尹明毓顿时不好意思地笑,自然是舍得的,还是郎君的身体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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