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瞧她不舒服,心里就舒坦,施施然地另寻一张空桌子坐下。
    伙计殷勤地上前问询,一口一句贵客,姑太太也不与他说话,全由婢女代为传达。
    中年妇人看着她那般姿态,一时没忍住,便阴阳怪气地说道:方才瞧见嫂子与个年轻后生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避讳,是打算让大哥断了香火,再带着白家的财产改嫁吗?
    什么年轻后生?什么改嫁?
    姑太太一懵。
    楼梯口的尹明毓也是扭头看向金儿银儿,折扇指向自己,无声地问:年轻后生指的是我吗?
    金儿银儿:好像是。
    而姑太太反应过来,便笑得花枝乱颤。
    中年妇人脸拉得更长,嫂子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吗?
    姑太太听她说起死去的知许爹,笑容收了收,认真地说:知许爹听我的。
    中年妇人自恃谢家顾忌名声不会对他们如何,继续指责:大哥若是泉下有灵,知道你不守妇道,定要不得安生。
    姑太太理直气壮,我可是谢家女,便是真的改嫁,你们又能如何?
    况且姑太太故意顿了顿,语气阴森道,知许爹听我的,你们敢对我不敬,他要到梦里找你们说道的
    中年妇人一噎,偏偏那位死去的大哥就是对她听之任之,若真泉下有灵,还真有可能这么昏庸。
    莫名背后有些发凉。
    姑太太自以为吓唬到她,笑得得意,一转眼,瞧见楼梯口的尹明毓,欢快地招手:后生,怎地不过来?
    尹明毓听了一会儿,对姑太太幼稚的找茬不敢恭维,听到她的声音,便抬步走过去。
    中年妇人没想到姑太太如此明目张胆,可转头瞧过去,一看清尹明毓的脸,顿时一僵:谢、谢少夫人?
    方才在楼上,他们只瞧见姑太太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郎君说话,姿态亲密,才有那样的猜测,没想到竟是谢家少夫人。
    而尹明毓根本没搭理她,一副目无下尘的神态,却对姑太太极为恭敬地拱手一礼,道:姑母,该回去了,祖母和刺史夫人还在等着您。
    姑太太有些受宠若惊,但余光瞥见白家人不安的神色,顿时领会,矜持地点点头,冲尹明毓伸出手,走吧。
    尹明毓顺手扶起她,给了白家人一个冰冷的警告眼神。
    白家人见过宴上众家夫人对谢少夫人的态度,此时见她如此神色,终于意识到,京城谢家对庶女不只是表面情
    瞬间慌乱。
    一行人走下楼,尹明毓方才收回手。
    姑太太却抓住她的手,摇晃,侄媳妇,你可真是机灵!
    尹明毓:
    那是她机灵吗?
    是姑太太身上某种气质太明显,所以同样是狐假虎威,效果才天差地别。
    听说先前白家姑丈去世,白家族里想要过继男嗣到姑太太膝下
    以谢家在扬州的势,稍微有些脑子的人,轻易不敢得罪。
    尹明毓看了姑太太一眼,所谓的白家宗族欺负孤儿寡母,承嗣是其一,主要目的,应该是不想断了谢家这门关系吧?
    姑太太是不是理解错了?
    不过真假都不重要了,谢家想必不在意。
    只是尹明毓想到那位完全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白二夫人,再看向无忧无虑的姑太太,也忍不住感叹:这位才是真有福气
    她们重新回到观赏台后,谢老夫人并未多问。
    谢策倒是问尹明毓要风车。
    尹明毓让金儿带着他去护卫那儿挑,便坐下来。
    谢策挑完,举着风车回来,正好龙灯表演开始,远处河道忽然被灯光点亮,河道两侧所有的人,全都望向光亮处。
    尽头,一只只天灯缓缓升起,点亮夜空。
    哇
    谢策忘了风车,不自觉地向前走去。
    尹明毓拽住他的后襟,抱起他,与众人一同观赏。
    随即,一艘艘相连的挂满灯笼的船,蜿蜒而来,船头是龙头的形状,从高处看过去,便真的像是看到一条金色的巨龙破水而来。
    河道两侧,锣鼓喧天,舞龙灯的人穿梭在路中间,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和期盼。
    谢策眼睛似是不够看一般,一时看向前方,一时看向左右,小嘴始终合不拢,一直在惊叹。
    而尹明毓看着这一幕,眼中亦是震撼不已。
    庄重威严的京城和扬州是极不同的,即便是最热闹的上元灯会,也带着战后未愈的伤痕,是大邺独有的气息,不似扬州,繁花似锦,美好的仿佛梦境一般。
    那一刻,脚下就是她梦中的故土,她看着漫天天灯,由衷地希望,大邺四海升平,繁华不尽,年年岁岁皆有如此盛景。
    这一幕太过难忘,及至他们回祖宅的路上,谢策还在用他稚嫩的语言表达着他的惊叹。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在用眼睛看这大好河山。
    尹明毓也无法忘怀,便是梦中,也都是今夜所见,心安至极。
    她这一夜又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容光焕发,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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