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才叫亲密恋人,穷人叫搞搞对象。
    有钱人才叫优雅神秘,穷人叫死鬼装逼。
    有钱人才叫环保节能,穷人叫抠门土鳖。
    有钱人才叫直爽快意,穷人叫粗俗任性。
    有钱人不喝酒叫养生,穷人不喝酒叫你不给我面子……
    张上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归入到了穷人行列,但是,这回真的一无所有了,连开的这辆宾利都是别人的。
    孑然一身,保护他的特种小队也撤了。
    开车回太谷的路上,接连来了电话。
    大伯张志国被免去安太堡矿长职务。
    自己遭遇不测,还在电话里安慰张上。
    不要紧的,大伯这两年挣了不少钱,哪怕不当矿长,自己花钱买七八套门面房,光收房租也够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张上听得鼻子有点酸,终究是一家人,关键时刻挺得住。
    狗蛋被免去督图村煤矿矿长职务。
    其实张上觉得,好像这座矿是我拿下来的,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上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争取一下。”狗蛋很不甘心,从光鲜煤老板变成落魄小屁民,那种落差令人崩溃,他远没有张上这样淡定。
    “你去找朱曦吧,求她,应该会让你继续当矿长。”
    “可是,我听说你俩闹意见了……”狗蛋犹豫不决。
    “你自己考虑吧。”顿了顿说:“车,我给你送到你家,没剐蹭,应该还算新。”
    “上哥,你这不是逗兄弟了,就一破车,你当坦克开,撞烂也没事。”讪笑又尴尬地说。
    “亲兄弟明算账。”张上不想再多说,叩了电话。
    孟苓管理的长上网被断了资金,勉强够维持几个月,上线的事直接泡汤。
    “要不我去拉投资,咱这个网站前途无量,不能说死就死。”孟苓咬咬牙说。
    张上:“怎么拉,你出马去公关那些老板?”
    这句话直接戳到孟苓的痛楚,恼羞成怒说:“你枪药吃多了?”
    张上沉默了一下,“我现在不是张黑金了,一穷二白,给不了你未来,也当不了你的靠山,你还是找个能靠得住的人吧。”
    “王八蛋!”孟苓死死咬着牙,对电话怒吼:“老娘就是再贱,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你他妈把老娘当什么人?”
    “可是我养不起你。”
    “老娘要你养了么?”怒不可遏,“谁他妈规定好看的女人就得让人养?你当我没手还是短脚?大不了就当个村妇,千金难买老娘愿意,你就是把黑金帝国给我,老娘会不会要都两说。”
    “……”张上被训得无地自容,只得弱弱地说:“你别气,离了他朱新宁公司也不会断气,大不了咱走融资渠道,我这两年认识不少人,雪中送炭的应该有几个。”
    “再说吧,公司还没到那程度。”
    顿了顿,孟苓想到了一件事,突然换成酥软香甜,令人迷醉的声音说:“反正你和朱曦也分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把我收了,给我吃个定心丸,要不我老寻思这事,总有一种随时被抛弃的感觉。”
    “……”张同学惆怅了,嘟嘟囔囔说:“再议。”
    “怂瓜。”孟苓哼了一声。
    “……”没敢搭话。
    张上认识的这群人里头,出乎意料的只有史可得了个好结果。
    “张董,那个……”
    “我不是董事长了,叫我名字吧。”
    “张上。那个,你女朋友给我来电话,让我当她的秘书,你看……”
    “我和她分手了,你自己考虑吧。”
    “我……我拿不定主意,你想让我跟她,我就跟,要是不想让我跟她,其实我可以自力更生的,苦一点也没关系。”
    “跟吧,朱曦为人善良可爱,对你不会差。”
    “哦。”史可有点失落,其实她想跟张同学走的,哪怕工资没那么高。
    “好好干。”叮嘱了一句。
    张同学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朱曦在家里找的两撮毛都是史可的,但张上觉得怪不到人家,没必要殃及鱼池。
    生活不容易,对别人多一些宽容,生活也会对你宽容一些。
    只是,朱曦调史可当秘书,把这个害她和男朋友闹矛盾分手的人弄身边,难不成朱姑娘想母仪天下?
    张上寻思了一下,想不通,反正也分手了,想这些没用的干嘛?
    大概他被扫地出门,那些矿长们,煤老板们,有仇的,得罪过的,面和心不和的,都在嘲笑、讥讽,暗中议论吧,张上这样想。
    头一个幸灾乐祸的就是闫更生,头一件事就是把闫曼妮叫回去。
    一个破食品公司,让我闺女开跑车去送餐,每个月的工资连油钱都不够,你他妈到会使唤人。
    张上风光不再的消息令闫曼尼呆滞了一下,随后就失笑摇头。
    其实他是不是张黑金都没有关系,因为她不在三晋能源总公司旗下。
    长上食品是张上的底子,让她看到了未来。
    用户每天都在增长,订餐热线从早响到晚,她有信心将快餐行业发展成国内龙头老大,那份成就感和对生活的追求令她满足。
    “赶紧回家,那破快餐店有什么好待的?”闫更生给闺女去电话。
    “等你什么时候改了势利眼的毛病再命令我吧。”闫小姐不屑一顾。
    “你……”闫更生气急,“你住的房是老子给你买的,你开的跑车也是老子给你买的,把你养这么大,你不孝敬老子还想怎么地?”
    闫曼尼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后倔强地说:“房子我还你,车也给你,等你老了我伺候你。但是,现在,我为自己活。”
    嘟嘟嘟……
    手机里的盲音令闫更生呆若木鸡。
    张上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到狗蛋家,把车停院门口。
    探身往院里看了看。
    一个小排木围栏,上边搭着窗纱,里头圈着几只鸡。
    墙角还用红砖垒成个狗窝,见人进来,土狗扑出,汪汪汪猛叫,不死不休地势头很凶猛,索性有铁链拴着。
    张上朝里喊:“婶子。”
    “诶?”面容沧桑的妇女掀开门帘,疑惑打量陌生人,“你是?”
    “婶子,我是张上,借狗蛋的车开了几天,来还他钥匙。”说着,将宾利钥匙递上。
    妇女呆呆地拿过钥匙,“蛋子买车了?”
    “他没和家里说?”
    “没,他就过年回来了一下,说是撤销通缉了,然后留下些钱,就走了。”
    “哦,估计他平时比较忙碌,顾不上家里。”
    “嗯。”妇女露出个淳朴地笑容,“家里糟,进来坐坐吧小伙子。”
    “不用了婶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忙。”张上憨厚地笑笑,一溜烟跑了。
    独自漫步街头,走过那巷口,不愿停留。
    把狗蛋带出来了,有钱了,也飘了,乐不思蜀,连家都不惦记了。
    物是人非。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一年没回三次家,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主动打过一个,除了讲自己性格天生寡淡,大概没有其他借口了吧。
    找到陈连尉的电话。
    “来接我,北汪村口。”
    “好。”
    没多久,一辆崭新的亮银帕萨特停在面前,车窗玻璃摇下,副驾驶上还有贾嘟嘟。
    “上子。”
    贾姑娘见了弟弟特别兴奋,推开车门,下来抱了抱张同学。
    “姐你廋了。”张上笑笑,把贾嘟嘟搂怀里,示威地朝陈连尉瞄一眼。
    陈护卫冷着脸,扭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当没看见。
    心说,你也就只有搂一搂的份儿,我可是能让她晚上喊老公的人……
    贾嘟嘟:“姐最近事多,忙着装修房子,还得去剧组,正好减肥了。”
    “装修房子?”
    “昂,姐准备结婚了。”
    “……”这也太快了吧。
    瞅着陈连尉冷脸下暗藏的得意,张同学龇牙,心疼得不行。
    我可怜的姐,以后每天晚上被这家伙蹂躏,想一想就蛋疼得不行。
    “上车吧。”
    “嗯。”
    “你给了我姐几毛钱彩礼啊?”张上挑刺问。
    “五百万全给了。”陈护卫酷酷地说。
    “你那是给我妈的,可没给我。”贾嘟嘟用鼻音轻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你妈给你买了五套门面房,买了楼房,还给我买了车,咱得知足点。”
    陈连尉说着,左手开车,右手探过去拉副驾驶上贾嘟嘟的手,想在张同学面前秀恩爱,展示所有权。
    奈何弟弟在后头看着,贾姑娘很不给面子,照他手背扯了一巴掌。
    陈连尉:“……”伤心了。
    “上子,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贾嘟嘟随意回头问。
    “不走了。”轻巧地回答。
    “什么?”汽车猛地一顿,陈连尉没控制好离合器,差点熄火,随后恢复了正常。
    不走了三个字蕴含的意义实在太大,令陈护卫都失惊了。
    “你……”回头看张上。
    张同学摆了摆手,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在贾嘟嘟面前讲这些。
    陈连尉沉寂。
    一会儿之后,先把贾嘟嘟送回了家,说要和张上去喝几杯酒,贾姑娘自然没意见。
    小酒馆。
    兄弟俩相对而坐,点了几杯啤酒,花生,凉菜。
    北方的七月份正热,酒馆里墙上的吊扇呼呼吹,吹皱了桌上铺着的白色塑料膜,还有碗里的啤酒,像风刮湖面一样荡起涟漪波纹。
    “这么说,你和朱曦就算分了?”见从不喝酒的张上,一瓶一瓶的灌啤酒,陈连尉没劝。
    “应该是吧。”叹一声,摸了摸后脑勺,无奈。
    “朱新宁不地道。”陈连尉想了想说。
    “嗯。”应着,其实张上也这么想,有被利用的感觉。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问起这个问题,张上突然之间无所适从,生活没有了目标。
    说:“不知道。”
    又说:“有烟没?”
    陈连尉:“我去买。”
    三分钟后,张上把云烟拿在手里,扒开最外层的白色薄膜纸,抠开烟盒上头的银色锡纸,敲了敲盒底,抽出一根烟。
    学着朱新宁抽烟的姿势,第一次在火车上遇到猪哥的时候,他那洒脱的抽烟动作令张上记忆犹新。
    把烟倒过来,烟嘴向下在烟盒上敲了敲。
    再笨拙地将烟放在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住白色烟嘴尽头,然后嘴皮向回收,抿着烟嘴,半眯着眼,用打火机点燃。
    深吸一口。
    只觉嘴巴里像吸了一口云彩,吞云吐雾,鼓鼓囊囊,在嘴里含成一团,像是稀释了的棉花。
    尝试着咽下去,过肺。
    “咳咳咳……”
    猛地咳嗽起来,好呛人。
    “不行就别勉强。”陈连尉帮他敲背。
    “还是不吸了,这酷耍得太他妈受罪。”张上咳了一阵,将烟碾灭,有点恋恋不舍。
    但想想还是算了,据说抽烟到深度的人连射出来的那玩意都带烟味,恶心得很。
    为了将来媳妇好过,为了人家不嫌弃你,还是甭抽了。
    喝了一顿酒,害了一根烟,糟害了自己,心里就算舒坦了。
    回家。
    今天的月亮与往常不同,刚一出现就显得格外明亮,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叮咚,叮咚……”
    杨芯开门,看着喝酒喝得吊儿郎当的儿子,赶紧扶他进来。
    “妈。”一声深情地互换,减去张上心里对家的些许愧疚。
    “你怎么喝成这样了。”杨芯话里带着责备和对儿子的关心:“小小年纪一天天应酬,迟早喝坏身子。”
    “今天第一次喝,应该坏不了。”张上傻笑着,往沙发上懒洋洋一躺,再不想动,扫视屋里问:“我爸了?”
    “有个店长进货的时候吃回扣,暗中拿抽成,你爸去晋城处理了。”
    “哦,家里都好吧,没什么事吧?”
    “你爷爷和奶奶前两天都住院了,一个心肌梗塞,一个尿不出来,做手术了。”拿毛巾帮儿子擦着脸上的虚汗说。
    “那你们也不告我一声,我怎么也得回来看看爷爷奶奶。”
    “这不是怕你忙,听你爸说最近煤价跌的厉害,不要给你添麻烦了。”
    “妈……”张上突然眼眶泛红。“我那朋友回来了,这次我不走了。”
    “真的?”杨芯高兴得不行。
    “嗯,真的。”张上笑着。
    “那太好了,咱家现在生活好了,用不着那么拼命挣钱,够花就行。”顿了顿,注视明显成熟一圈的儿子说:“你能多在家里呆一会儿,妈就高兴。”
    张上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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