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楚玉璮进前厅的时候,青九已早早在那儿候着。他坐上正夫主座,居高临下地望着下头站着的人。即便青九此刻站姿端庄,从里到外却仍是透出一种骨子里的靡靡艳色。楚玉璮不由得想到昨夜听闻种种,手指揪紧了衣角。他几乎一夜没睡,想必青九也是如此,然而二人不入睡的原由却大有不同。此刻青九满面含春,眉眼闪亮,一看便是被女子疼惜滋润过的,惹得楚玉璮心头大为光火,一想到自己昨夜在门外种种狼狈形状,又不禁感到隐秘的羞耻。他压下心中怒气,问道:“怎的就你一人来了?妻主呢?”
    青九对着他福一福身,娇柔开口:“妻主劳累,仍在屋内睡着。九儿见妻主睡得香甜,不忍唤醒,便先行来给哥哥请安。”
    楚玉璮抿了抿嘴唇,只冷冷盯着他。青九却丝毫不见昨日在玲珑面前的瑟缩,只是笑意盈盈地迎上他的眼神。
    “昨日在婚礼上,弟弟那一跤跌得好不可怜,真真是叫人怜惜。”
    “多谢哥哥关怀。”青九道,“九儿行事莽撞,幸而得妻主爱护,这才没当众出丑,往后还需劳累哥哥多多提点,九儿定不给哥哥和妻主丢脸。”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楚玉璮却只想把手中茶盏向面前这微笑的美人狠狠砸去。他心中泛起冷意,目光带寒,看向青九的左腿,缓缓开口:“昨日弟弟绊得也是这腿……这么些年来……可是好利索了?”
    刹那间,堂里一片寂静。青九的表情未变,只是笑意愈发扩大了,漆黑的眼中隐隐染上兽瞳的金。
    “好利索了,谢哥哥关怀。”他轻声说,“昨夜妻主亦是疼惜,抚弄九儿曾经的伤腿许久……”
    楚玉璮握住茶盏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看来哥哥是都晓得了。”青九抬起眼,眼眸已然是全然妖异的金褐色,“九儿与哥哥多年未见,倒是有许多话儿可叙。”
    “谁愿与你叙话儿!”楚玉璮咬着牙,“我只恨当初不够狠心,没亲眼看着你死在那场雪里!若是贪财盗宝的妖物也罢,你要抢的偏偏是她……你要我如何放过你?!”
    青九笑起来,轻声道:“倘若不是哥哥没能看管好自己的宝物,九儿便不会有可乘之机。当年是,现在也是。”
    听闻此话,楚玉璮的面色刹那间苍白。
    “哥哥自小到大锦衣玉食出身,自是不晓得九儿这等贱妖,要如何摸爬滚打,才能看她一眼。当年我从那场风雪里生还,便暗暗发誓将来绝不会再弱小到任人抛于雪地。”
    “当时我未回到她身边,不过是觉着我尚且配不上她,狠了心要脱胎换骨,待到混出个模样儿来,再来向她求嫁。本想着你眼高于顶,大约不会对我有所妨碍,没成想后来你竟嫁给她.....“
    “我眼睁睁瞅着你二人成婚,红妆铺了十里长街,那天我就在墙头上……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哥哥,你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青九笑容美艳,目光却似淬了毒:“我想立时间扒了你的皮,套到我身上,嫁给她,让她一辈子,用看着你的眼神看我。”
    楚玉璮又惊又气,恐惧与怒火齐发,再也忍无可忍,狠狠将手中茶盏掷向青九。青九脑袋微微一侧,那茶盏擦着青九的脸飞过去,留下一道细小血痕,落在地上,砸在进屋的玲珑脚边。
    伴随着茶盏破碎的脆响,玲珑惊呼:“玉璮,这是做甚!”
    “我……”楚玉璮一慌,还未来得及解释,青九便躲到玲珑身边,回头望他,方才那似是要将他剥了皮的狠戾妖媚模样荡然无存,此刻他眼角含泪,揪住玲珑衣摆:“妻主,不碍事的,是九儿出言不逊,顶撞了哥哥……”
    他微微侧过脸,那一小道血痕便出现在玲珑视线里。
    玲珑一愣,看向楚玉璮,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青九的伤已有血淌下来,她便急了,牵过青九就往外走,唤了仆从进来收拾屋子,却是再没往楚玉璮的方向看上一眼。
    楚玉璮跌在椅上,望着满地破碎瓷片,手心冰凉。
    玲珑小心地给青九的脸颊上药,“宅子里头没什么好药,不如我现在就去胭斛馆给你娶那玉颜膏来。”
    青九本来正乖乖侧着脸,闻言却是不乐意了:“清清去了胭斛馆,被那些浪荡孩子们勾了去可怎么行?”
    “说什么胡话。”玲珑笑了。
    “怎么就算胡话呢?我不就是这么将清清勾到手的么?”
    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明明他打小便是她的狐狸,跟所谓胭斛馆也没什么关系,玲珑却仍感觉有些耳根发热,好像她真成了那流连烟花之地的女子,而他是在那里以出卖美色为生的舞郎。没想到给他上个药都能惹出这么一连串的话儿来,玲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是为何便弄成这副模样了?”她放下药瓶看着他。青九垂下眼,道:“许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了玉璮哥哥不快,都是我的错。”  他眼眶红红的,往日的美艳张扬都退去了,如今看起来甚是楚楚可怜。玲珑的心一片柔软,充满了怜惜,连忙将他抱进怀里好生呵哄。她却又想到年幼时,每当楚玉璮进了她的屋子,小狐狸九儿都要跳到她怀里,楚玉璮的脸色便会登时一冷。那时这一人一狐便颇为不对付,没想到现在更……
    玲珑颇有些头痛,全然不晓得其中缘由。玉璮虽性子傲慢,却也不是会对着任个旁人无理取闹之人,莫非是九儿说了什么………?她低下头,青九也刚好抬起眼,他脸上那一小道细细伤痕进入她眼眶,十分刺目。他早晨想必是很乖的,站在原地,躲也不敢躲,才被茶盏砸中了,怎可能去招惹玉璮呢?
    青九靠在她怀中,轻揪她衣摆,道:“清清,莫要去责怪玉璮哥哥,九儿无事的。”
    玲珑在心里叹了口气,于他额头落下轻吻,摸摸他的头:“你方才受惊,便在这儿好生歇息,我去趟前厅,等会儿便回来陪你。”
    “那亲亲这儿再走,不然我不依。”青九点点自己唇角。
    玲珑哭笑不得,捧住他的脸颊,俯身在他唇上一吻,要离去时却忽地被他拉回腿上。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则抚上她的后颈,嘴唇在她的唇上辗转,舌尖探进去,与她的挑逗痴缠,直将她吻得面色泛红,气喘吁吁。分开时,二人的嘴唇之间还有银丝勾连,他眼睛直勾勾望着她,伸出殷红舌尖挑断了银丝,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玲珑羞赧得话儿都说不出来,只结结巴巴丢下一句”在这儿好生歇着“,便从青九腿上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去。青九望着她去往前厅的背影,眼中的意乱情迷已退得一干二净。他缓缓靠坐在椅子上,喉头滚动,不知是在思索甚么,眸色深深。
    玲珑一进前厅,便看见楚玉璮仍在那儿坐着,低垂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玉璮。”她肃然地唤他。
    他闻言,立刻抬起头来,不知为何,竟让玲珑想到做错了事儿,待主人训斥的小犬。她还没来得及上前,他便从椅子上起身,急急走到她面前:“无论如何,不是他说得那样。你可信我?”
    玲珑张了张口,道:“他说,早晨的事儿都归咎于他,喊我莫要责怪你。”
    楚玉璮似是没想到这一茬,一时间竟愣住了,回过神来,面上浮现羞恼,紧紧咬牙:“这狐媚子,当真是.....”
    “玉璮。”玲珑皱眉,“他曾经叫九儿,如今也有正式名讳,唤作青九。”
    “是他耍了心眼儿,诚心惹我,好叫我在你面前出丑!他如今倒是讨得你的怜惜了,只有我做了恶人......我看得分明,那茶盏我只不过随手一丢,他是立时能躲开的,偏偏就稳当当站在那儿......”
    玲珑分外头痛,拉过他在一旁长凳上坐下:“玉璮,照你的意思,他是掐准了我进屋的时候,故意激你伤他,哪怕他因此而见了血。”
    “你信我么?”楚玉璮哀切地看着玲珑。
    玲珑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他想要的话儿来。楚玉璮眼眶立刻便红了:“你不信我.....清清,你晓得他有多恶毒?那茶盏擦过他脸的时候,连我都是一惊,他却身形丝毫未动,任由我打。”
    “我看得清清楚楚,血流下来的时候,他冲我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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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两个男人一台戏(战术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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