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荒原的前一天正好是轮到我守完夜,去车里休息。我刚铺开斗篷,躺下来,那女人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在心里骂了好几句娘,最后终于开口用羽陵话磕磕绊绊和她说:“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她居然是用流利的汉话回答我的,“奴是来向公子荐枕席的。”
    我听得顿时慌了……荐枕席……这词,怎么这么高雅!要不是我看过那些高门公子间流传的淫书,我都不知道这个词,这个胡族女人居然会说会用?!
    “我不狎妓。”我说。
    “我听说公子没多少钱,”她说,“我可以少收点。”
    “……我不狎妓,出去。”
    “这里所有男人,只有公子您没有受我诱惑,我本来以为是您不行,可看您打人的那个气势,我又觉得,要是您还不行,这里所有男人就都该是不行的了。”
    她说着,欺身上来,白莹莹的手直接就往我裆上揉起来。
    “公子到底行不行,让奴看看——”
    照理说,我一个大男人,她做的再离谱大胆,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我不该被她吓到。ℛòūweиwū.иeⓣ(rouwenwu.net)
    可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觉得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什么……我觉得小腹一紧,胯下的东西在硬起来……这让我很……
    魏弃之那时候也是这么揉我的。
    我想捏碎他的手。
    我抓住她的手腕,听到她一声低呼,意识到她不是魏弃之,我不能这么用力,我不能伤了无辜人。我又猛地松开。我觉得很恶心,很愤怒。为什么那时候我没一拳揍上去呢……就算会被他打一顿,也该一拳揍上去……这不现在多想揍都揍不到了嘛!
    我面前的女人怨怒地看着我。
    “……抱歉,手重了,你等等我找找药膏给你涂涂吧。”我只好说。
    她这脸真是变得比风还快。我拿完药膏一转身,她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了。
    “公子这样怜香惜玉,叫奴好心动啊——其实,之前见公子为奴出手和丘拉争斗的时候,奴已经深深爱上公子了。奴想到明天到城里后就要和公子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故才特意过来,只为能和公子有一夕之欢——不收钱也不是不可以。”
    我默默打开药瓶。世上的活血化瘀药都是这种味,叫我老是想起沙场,想起地牢,想起魏弃之让我想为他两肋插刀的时候,想起魏弃之让我想插他两刀的时候。
    “我不馋你身子,”我说,“上完药就出去吧,老子困着呢。”
    我觉得我这话说的没啥毛病。
    但是……女人嘛,都看重自己的魅力,喜欢叫人家恭维她们的魅力……
    她又不高兴了。
    其实,我也不能说是真的毫无触动,没受诱惑。她可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大胡族的女人嘛,有几个不漂亮的?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头发又亮又密,身形那么好看,就算放在中京都那种美人云集的地方,也不会被轻易比下去。
    我不嫖妓,追究起来,是因为魏弃之当年对我说的那番话。我相信不管他对我藏着多少心思,他当初说这番话是没什么心思的。
    他是在可怜他娘。
    所以他竟然能从那种角度来说服我。除了他之外,我再没从别人那听过类似的话。他们只会说:你管那些婊子本来能干点什么好营生呢?这世上逼良做贼的事多了去了,谁也管不了,谁也救不了,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官府都不取缔这种行当,轮得到你在那装好人,显得你有多清高,告诉大家伙咱们都不该去狎妓?
    这理,确实也没错,只是叫我觉得不安。而魏弃之说的那种道理就不一样了,很正确,践行起来很安心,觉得自己一定没做错。不得不说,魏弃之这孙子虽然自己做人做得不怎么样,但终归是饱读诗书那么多年,说起怎么做好人,做君子,做大丈夫的大道理来,还是很厉害,很值得听从的。
    我决定不跟着魏弃之混了时,其实也想过,我要不要丢开那些因为他养成的习惯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行。一方面,那些习惯都是因为我自己觉得好,我才依从的。另一方面——当初遵守是因为他,现在不遵守也是因为他,我成什么了?我不就更显得是这孙子手掌心的玩物了吗?
    男人嘛,就应该有主意点,要什么不要什么,该听自己的。
    我这么好几年下来,已经放弃了做君子的梦想,现在,被魏弃之关在牢里奸了那么些日子,做大丈夫的梦想也破灭了。不过我知道,我还可以做让自己安心的人。
    “以前,”我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开口道,“有个人跟我说,要不是我们这些男人淫乱,逼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卖身,她们本来是不用做这种生计,可以好好地嫁人纺织,安居乐业。他说我们不该为了宣泄自己不该宣泄的淫欲去毁人家清清白白的一生。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所以从那以后,我不狎妓。”
    我看到她讶然地望着我。我想这种话肯定也是有人头一次对她说。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能做的还更多。
    我和她说:“乌勒和我说,你不是那人的女奴,你是自由的。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要是你想离开这种生活,去安居乐业,我愿意帮你。”
    可这女人听了,表情毫无触动,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我小时候在教坊时,经常听姐姐们说起过那种男人——生平最爱无他,唯救风尘是也!不过他们救风尘,也就是嫖完后嘴上上说说——公子您可真叫奴喜欢,连救风尘都救得这么不流俗众。”
    她把手抽回去。
    “公子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平日肯定都只要那些家身清白的姑娘伺候您。我知道,公子是嫌我脏。罢了,是奴恬不知耻还不自量力,以为能诱动公子。公子好好休息,告退。”
    “……我没嫌你脏。”我烦躁地说。我能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和自伤。我不想叫她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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