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清躺在病床上,望向那盆被秦臻摧残,所剩无几的栀子花。
    他比先辈更完整而生动地了解墨西哥的活人献祭。
    祭司在金字塔顶将献祭者杀死,用一把黑曜石制成的刀剖开其胸膛,将仍在跳动的心脏挖出并举向太阳。
    绝大多数的献祭者都是战俘,他们认为,如果战争停止,太阳就会停止发光。
    可是啊秦臻,一开始你就输了。
    我们都输了。
    入夜。
    睿渊看着身旁女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起身为她倒了杯水,抚上她的发顶,声音柔和。
    “你不必担心,我一直都在。”
    他眼眸里散发着浓浓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睿渊伸手,将沉偌孜拥进怀里,闭上眼闻她身上的香气,“姐姐,你答应我,不会抛下我。”
    “睿渊……”
    用手指抚摸她滑腻的肌肤,睿渊侧头,吻住她精巧的耳珠,“答应我。”
    沉偌孜动了动吨重的双手,却没有一点力气阻止他的颓然。
    轻叹口气,她翻过身,双手抱上他的胸膛,“你就是认定我会一直喜欢你,对不对。”
    睿渊闭上眼,没人看得清他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暖黄的床头灯光下,他将一瓶米安舍林悄悄放进抽屉里。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从冰箱里拿出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牛肉。熟练地切片、撒调料,腌制入味。
    他要做牛肉面,手工牛肉面。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大门被人破开,嘈杂的声音涌进来。
    像是意料之外,睿渊抬头,看着手握电锯的沉信钦。
    “看来,下次门禁系统还得升级。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睨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男人,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切着牛肉。
    沉信钦扬了扬手机,“我在她手机里装了定位。”
    睿渊听闻勾唇一笑,“你可真是变态,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的姐姐。”
    “你没资格说我。”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他冷声道,“沉偌孜在哪儿。”
    耸耸肩,睿渊一脸淡然,“她不会跟你走的。”
    “我问你她在哪儿。”
    “我们聊聊吧。”
    两人进了拐角的书房,隐蔽、隔音。
    沉信钦不跟他打太极,开门见山,“除了沉偌孜,我没什么跟你好聊的。”
    他浑身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睿渊双眸幽深暗炙,垂首看着地板,声线冷静,“你不用这么恨我,时间到了,老天会帮你收拾我。”
    “什么意思?”沉信钦蹙着眉头,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竟也有些病态。
    “没什么意思。”睿渊转身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交给他,“麻烦,到时候你帮我转交给她。”
    “你到底怎么了?”
    他像是释怀,回头对他淡淡一笑,“没什么,胃癌晚期而已。”
    “医生说,我时间不多了。”睿渊合上柜门,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哀求,“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们独处的时间。要求不高,一个星期就好。”
    沉偌孜睡醒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睿渊在砧板上切着细碎的葱花。
    他这个人追求完美,就连葱花也只是选取青葱色的那一段,细细切成一样长度的大小。
    “醒了?”
    他抬头,看着睡眼惺忪的沉偌孜,连眉心都泛着笑意,“先准备吃饭吧,我给你做了牛肉面。”
    末了他强调一句,“我自己揉的面。”
    两人在餐桌前落座,他将葱花撒进自己那一碗,用焯水的小油菜代替葱花装点在沉偌孜的那一碗。
    看着面前摆盘精美,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沉偌孜眉头一挑,“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自己一个人,当然要学会做饭。”他用筷子夹起面条,凑近嘴边吹了吹,“你也爱吃面,不是吗?”
    “医生说,在人体最终走向死亡时,最后失去的是听觉。”他顿了顿,像是鼓起了足够的勇气,才缓缓开口,“所以,在我死后不要拉着我的手哭”
    “记得告诉我,你爱我。”
    沉偌孜没当回事,搅着碗里的牛肉面,淡淡然,“那医生有没有告诉你,那时候你的大脑皮层已经接收不到任何讯息。”
    她放下筷子,抬头看对面,“所以,即使我说爱你,你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不会的。”他将最后一口汤汁喝进嘴里,笑着回她,“因为是你说的,我一定能懂。”
    他第一次尝到了肉汤的鲜美,也是第一次。
    很想好好活下去。
    “姐姐,我们打个赌吧。”他起身从电视柜后的橱柜里拿了副扑克牌,利索地平铺在桌上。
    “很简单,我们各自抽一张牌,谁大,谁就赢了,赢的人,有权利规定新的游戏规则。”说完,他就从牌中用极快的手速拿走一张,抬眸看她,“换你了。”
    沉偌孜随意抽了一张,摊开放在桌上,黑桃K。
    她吸了口面条,看了眼有些失神的睿渊,“翻开啊,是不是玩不起。”
    睿渊轻笑着将手心里的扑克牌翻在桌上,红心A。
    “我赢了。”走到她旁边,手指顺着她背后的靠椅来回摩挲。
    “姐姐,你要是不喜欢。”他俯下身,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溢出撒娇的口吻,“那只给我七天的爱,好不好。”
    第一天。
    两个人相敬如宾,睿渊尊重沉偌孜的决定,搬到了另一个房间睡。第一晚,沉偌孜隐隐听到隔壁房间发出某人野兽般的声音。
    她翻身将被子盖住头,权当他是发泄不了欲望,拿自己出气。
    第二天。
    睿渊顶着超大的黑眼圈走出房门,被沉偌孜一顿嘲笑。
    “你是不是做贼去了?”
    “如果可以,我更想做偷心贼。”
    换来了沉偌孜一个天大的白眼。
    第叁天。
    沉偌孜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热乎乎地出锅。皮蛋粥加几道清爽的小菜,这几天连着吃了两天的肉,她确实有些腻。
    早餐期间,睿渊只浅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她喝。
    被他盯得不自在,沉偌孜匆匆喝完,就溜回了房间。
    见她回了屋,睿渊将碗筷放进自动洗碗机,才一点点挪进自己的房间。一关门,身体就剧烈一晃,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捂住扭曲疼痛的胃部,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爬起来,瘫倒在床上。他难受地蜷缩着身子,刚才喝粥的时候,胃部就开始隐隐作痛,但是生怕她担心,这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攥着床单,那股钻心的疼痛愈发狂妄,他按了按拳头,掀开被子将自己蒙进去,试图趴在黑暗窒闷的被子里麻痹自己的神经。
    身体的疼痛愈发强烈,他额头很快渗出冷汗。连忙从床头柜深处翻了瓶安眠药,大口吞下,就这样干干地往下咽,苦涩的药味在嘴里散开,药效迅速占据了他的身子。
    渐渐的,睿渊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慢慢地合上眼。
    日上叁竿,沉偌孜看着始终紧闭的房门,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走上前请叩两声,“睿渊?”
    屋内无人应答,她试图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突然有些慌了,狠狠地敲着房门,大声叫他,“睿渊你开门!”
    很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睿渊沉着脸,一副被人吵醒不乐意的样子。
    “我还以为……”
    “放心,没死。”
    斜了他一眼,沉偌孜将手里的苹果丢他怀里,“谁问你死没死,我以为你不吃水果。”
    他嘴角上扬,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语气温柔,“你给的,我自然会吃。”
    “要是哪天我给你毒药呢。”
    “我吃。”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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