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絮是个心直口快的,眨眼笑说:依婢子看呐,殿下这几日无需上朝,难得清闲,若不珍惜时间享受,岂非亏了。不如用这些食材设一席山珍海味宴,邀后院郎君们一同饮酒玩乐,殿下觉得如何?
    她说到饮酒玩乐四个字时,宁扶疏瞥见周围婢女不禁面染霞云,低头窃笑。
    恍然领悟了话外之音。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酒后兴起,寻欢作乐。
    朝歌长公主身边的人最深谙自家主子的喜好,醉卧美男膝,醒掌天下权,无外乎此。
    可宁扶疏却并提不起浓厚兴致,反问她:上回派出去调查驸马的人,回来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将将落下,便见两名影卫迈过门槛,走到她跟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宁扶疏眼神示意他们起身,领二人去书房。
    照影卫的调查结果来看,顾钦辞没来金陵之前,在北境泽州只干两件事,练兵习武和打仗御敌。忠于职守,治军严明,看不出其他喜好。
    倒是与长公主成婚之后,把金陵城内所有酒楼饭馆去了个遍,且回回都会点上一大桌子店里的招牌菜。如风卷残云,吃得锅碗瓢盆皆见底,似乎颇有口腹之欲。
    至于驸马不去酒楼的时候,则都待在侯府里,每日舞刀弄剑耍几下招式。
    宁扶疏不自觉眉梢挑动。
    这么说来,外人眼里的威风凛凛大将军,名号可治小儿夜啼,实际上却是个吃货?
    她想起皇帝赏赐来的山珍海味,挥退影卫,唤来琅云道:你去趟熙平侯府,请驸马爷晚些时候过来用膳。
    可一刻钟后,琅云回来禀报说,熙平侯府外的守门侍卫甫一看见她,立马横刀作挡,冷脸将她拦下。用他家侯爷身体抱恙,不见客的说词叫琅云吃了闭门羹,愣是连驸马爷的面都没见着。
    琅云自小服侍于公主身边,早些年在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讨生活,练就出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活络嘴巴。可今日,饶是她再机灵,也奈何不了侯府侍卫装聋作哑。
    无论怎么好说歹说,软硬兼施,熙平侯的府门愣是闭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是怕本宫再摆鸿门宴呐。宁扶疏听了回禀,从书桌后慵懒抬起眼皮。
    仔细想想,也无可厚非。
    上回玄清观内,宁扶疏确实摆了他一道。像顾钦辞这种人,战场上摸爬滚打惯的,不可能在同个坑里摔两次。
    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琅云询问,要婢子再去请一次吗?
    你来回跑一趟,需要多少时间?宁扶疏突然问了句似乎不相干的。
    琅云如实回禀:驸马爷的府邸坐落在杏花巷,和咱们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完全是两个不同方向。婢子脚程已经算是极快得了,但最少也需要走上半个时辰。
    宁扶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红木书桌,她指下是一道透过雕花窗格的阳光倾洒,影面朝西。
    忽而,朱唇娇媚扬起:这天色也不早了,本宫没有玄德君三顾茅庐的耐心。
    琅云,既然驸马身体不适,本宫为人正妻,合该亲自去探望。宁扶疏合上摊开桌面的书卷,备车。
    说是去探病,便真就做出探病的架势。
    宁扶疏将滋补的山珍海味带了,入药的千年老参也带了。
    熙平侯府的侍卫敢拦琅云,但还没有不让朝歌长公主进门的胆量。宁扶疏清冷不含情绪的眸光淡淡扫过,众人自觉行礼,躬身迎她入府。
    而宁扶疏并没有直闯内院,她跨过门槛的同时,也让管家前去通传。
    她在外厅等候,给足顾钦辞尊重。
    从进门走到厅堂十几步路的功夫,宁扶疏环视过熙平侯府,觉得这怎么都不像是朝廷正二品侯爷住的高宅。四周静得可闻脚底步伐轻响,和朝歌长公主府相对比,实在太萧条了些。
    偌大庭院只栽了一棵梧桐树,枝条错节杂生,仿佛从没有人修剪过。又时值蚕月暮春,翠色梧桐叶随风飘落,点缀在苔痕阶绿,无端消减盎然春意,反倒有种身处萧瑟秋景的错觉。
    宁扶疏依稀记得史书资料提及,顾钦辞与朝歌长公主完婚后,不愿住在长公主府,为了图方便干脆搬进先皇赐给他父亲的武康侯府。
    老侯爷常年驻守边关,南下皇都的机会少之又少,早将宅中伺候的下人打发了七七八八。顾钦辞住进去后也没再招仆从,唯将府外匾额换成了自己的封号叫外人知道,凑合着住。
    他心中只有北地,从没将金陵当做家。
    宁扶疏此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历史沧桑,深觉此事确是长公主与幼帝做的不厚道,坑害良将,一盆冷水浇灭了少年精忠报国的满腔热血,将本该搏击长空的雄鹰困于金玉囚笼。
    如今她身在局中,仍旧替顾钦辞感到惋惜,不由得生出想善待他的真心。
    宁扶疏站在梧桐绿荫下,心想这都半炷香过去了,顾钦辞怎还没出来,突然:
    汪汪汪汪
    寂静庭院中蓦地响起嗷嗷犬吠,惊得宁扶疏心头忽跳,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曾想,那狗原本就在她正后方,这一退,不偏不倚将裙摆送到大东西面前,一口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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