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如意,相夫教子,儿孙满堂
    这些,是芸芸众生根深蒂固的思想。
    偏偏宁扶疏孤傲在礼教之外,她趁琅云添炭火时,端起摆在床头的茶盏润喉:委屈?谁说本宫委屈?芙蓉帐暖,云雨合欢,本宫嫌这春宵苦短还来不及,谈何委屈?
    琅云越发困惑,屈指抠了抠头皮。
    其实宁扶疏说的是真话。
    虽说昨晚顾钦辞像刚开荤的狼崽子一样,失去理智般牢牢桎梏着她不肯松手,甚至越到后头,弄她越狠。可宁扶疏并非没有从中得趣,否则嗓子不会累成这样,更不会放任他折腾到天明。
    要说生气,多少有一些。她恼顾钦辞不顾她的意愿,横冲直撞弄在最里头。自己到底是第一次,许是身体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小腹都微微抽搐。
    但要说因为这件事就和人闹矛盾,那也不至于。归根结底,是横跨了两千年的古今观念不同,等顾钦辞过去荷尔蒙兴奋期,他们再坐下来好好沟通便是了。
    宁扶疏浑不在意这份无人理解,对琅云慵懒一笑:你如今还小,等再过两年,本宫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明白,做鬼也风流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风流二字,琅云是听得懂的。巴掌大的圆脸登时涨红,羞得低头:殿下惯会取笑婢子。
    宁扶疏沉默不答,阖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
    琳絮办事向来稳妥,半个时辰的工夫,避子药熬好了,紫茄花也磨好了。
    一碗与寻常风寒药无异的浓稠药汁送到宁扶疏面前,她端在手中迟疑了两秒。身边琅云手指紧紧揪着衣摆,想趁最后的机会再规劝几句。下一秒,就看见自家殿下捏住鼻子,毫不犹豫灌下整碗汤药。
    她隐隐理解那瞬犹豫,并非对腹中可能存在的小生命有所留恋,而是单纯地怕苦。
    可殿下明明是一个那么怕苦的人啊,从小到大只要是喝药,必得配着果腹与蜜糖。唯独这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爽快利落地吞咽入腹。
    以至于午时她见到驸马爷,目色不由得染上几分同情。
    回来了?宁扶疏笑得一如往常。
    顾钦辞打开食盒,腾腾热气登时溢出:我做了三次才成功这么一点,你来尝尝?
    宁扶疏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块年糕,在盛满白糖的碟子里蘸了蘸。
    今日清晨,天光将将洒下熹微亮堂,顾钦辞便侧身抱住她,用食髓知味的灼热磨蹭她腿根。
    薄衫仿佛不存在一般,滚烫温度犹如紧贴皮肤,惊醒仍在熟睡着的宁扶疏。那骇人轮廓精神抖擞,蹭得她连想装睡都做不到。又感受着这人薄唇印在她耳后,细细吻过每一个细胞与毛孔,像狗啃骨头似的留下一串濡湿。
    那副使用过度的嗓子也不闲着,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殿下,殿下,让臣侍寝
    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确定昨晚的欢愉不是黄粱一梦,才能确定怀里的人真正属于他。
    殿下殿下啊
    宁扶疏发现,他做这事时,格外热衷于喊她殿下。无比尊敬地唤您,无比谦卑地称臣,用谦卑的他占有着尊贵的她,将尊贵的她嵌入他谦卑的身体里。
    再把她抛至最高空,喘声问着您喜不喜欢?臣做得好不好?
    逼着她说出肯定答案,谦卑的他才肯动一动,放尊贵的她回到地面。
    仿佛装了满满粮食的鼓胀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宁扶疏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自然不答应他侍寝的哀求。
    于是随意想了个由头,告诉他在金陵有个风俗,大年初一醒来得吃一碗蘸糖的热年糕。且这年糕不能是外头买的,需得身边人亲自做,讨得兆头才好。昔日母后在世时,便以皇后之尊为先皇打过年糕。
    宁扶疏支开顾钦辞是为了及时喝避子药,没曾想,他竟当真劳心费神,做出这糯而不粘的年糕来。
    疏疏,你还没告诉我,这吃年糕讨来的兆头是什么?顾钦辞问。
    宁扶疏咀嚼的动作微顿,年糕切成节,寓意节节高。和昨晚踩芝麻杆踏岁,异曲同工。
    她默默把升官发财四个字连同嚼烂的年糕一同咽下去,改口说:财源广进,福气临门。
    顾钦辞垂眸敛睫,蕴在眼里的光蓦地黯淡。只是一瞬,再掀眸看她,已是寻常:这话,似乎更适合商贾。
    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宁扶疏又夹起一块年糕,裹满厚厚砂糖,吃着满口甜味,我想早朝歌做生意。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顾钦辞问。
    今早接到金陵线报,皇帝在年尾朝会上,以去年庄稼收成不佳为由,打算废除方田均税法。宁扶疏言简意赅,等过了年关,应该就有旨意下来了。
    谈及正事,顾钦辞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方田均税法,这是朝歌长公主在建兴二年提出的富国之法。其下令清丈大楚各州郡的土地,核实土地所有者进行登记,并按照土质的好坏将每亩田地分为甲乙丙丁戊五等,朝堂向不同等级土地征收的赋税不同。
    此举颁布于建兴三年初,到建兴四年末已经实行了整整两年。不仅清丈出诸多隐瞒土地,增加了朝廷税收,且为那些家中土地产粮甚微的农户免除了田税,减轻民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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