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告诉她, 李知憬十三岁那年,因课业未达到皇帝要求, 议政殿旁听时又走神影响了对答, 皇帝关上书房的门骂了他整整一个时辰, 李知憬出来时脸色比往常受训后更落魄些,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点灯不吃饭,最后是皇后赶到东宫, 强行打开门。
    屋内弥漫着血腥味,皇后吓得一踉跄, 除了余顺和青岚, 其余人都候在殿外不得入内。
    李知憬临窗而坐, 右手臂垂在身侧,太子常服宽大的袖子遮住手臂,血沿着微蜷的右手滴落而下,与织金红地毯混在一起,一时分辨不出。
    慎儿皇后从余顺手中接过灯台,缓缓朝李知憬走去。
    李知憬仍是低头垂目,许是光亮刺痛了眼睛,他终于有了反应:阿娘,儿不想做太子。
    皇后哭得伤心,不是因李知憬不想做太子,而是心疼儿子竟长久以来都在自。虐。
    李知憬已经很久睡不好觉,他必须刻苦读书,言行举止不容有误,皇帝动辄斥责,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连他自己都惩罚自己
    皇帝为他起名憬,要他事事觉悟,小字为慎之,要他事事谨慎,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子,他实在烦透了。
    谢杳杳终于明白为何江南道一行,他对长安茶贩吴笙这个身份驾轻就熟,他很多次借着这个身份短暂逃离东宫,过过平凡普通的生活。
    她俯下身轻轻搂住他,温柔却坚定告诉他:三郎,别看轻自己,你远比你以为的要好。
    你可以试着更信任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
    帝后决定送小郡王去洛阳,老王爷的独子英年早逝,膝下难免孤单,且已故成王妃的妹妹也嫁了洛阳县令,互相有个照应。
    一岁的小郡主李沐籽原本与哥哥一同去,可李永怡不愿,抱着小侄女跪在凤栖殿又哭又闹,她与大嫂感情不浅,侄女是早产,身子骨弱,大嫂养得十分精心,好容易康健了些,怎经得起路途颠簸。
    她所求不多,接侄女去公主府,待八九岁时送去洛阳也不迟,届时哥哥也有能力护着她。
    皇后心有不忍,未与皇帝商量,自作主张同意此事,李永怡怕事情有变,当即决定带李沐籽出宫,献玉收拾了东西,她抱着孩子走出凤栖宫,就听见后头有人喊她。
    姑姑!
    她回过头看见五岁的小侄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红了眼眶:你可是怪姑姑没有留下你?成王的案子可大可小,身为嫡长子留在长安隐患无穷,不如去洛阳做个太平郡王,平安顺遂过完一生。
    小郡王摇摇头,伸出手掌,掌心里有一只翡翠珍珠耳坠:阿娘最喜欢这对儿耳坠子,还是阿爷送的,我留了一只,这一只给妹妹。
    姑姑,二妹妹就拜托您了。他朝李永怡行了个大礼,郑重诚恳。
    李永怡将怀中睡着的李沐籽交给婢女,自己蹲下身紧紧抱着小侄子,哽咽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常给姑姑写信。
    姑姑,小心驸马。小郡王鼓足勇气,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阿娘说他不是好人。
    他不小心撞见爷娘吵架,旁的听不懂,但驸马不是好人还是记下了,先生们说善恶不同道,君子当善。这样说来,驸马姑父不是君子,应当疏远才是。
    李永怡叮嘱侄子此话务必不要对其他人说,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沉思良久假借有东西落在东宫,吩咐献玉去取。
    公主说她有支望月钗放在太子妃殿下这里。
    太子妃殿内,谢杳杳正坐在桌前吃核桃,闻言一愣,又让献玉重复了一遍,她吩咐不苦去多宝盒取钗,趁着空档,状似不经意问起李永怡今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听了献玉的回答,谢杳杳心中已有打算,便让献玉带着望月钗回去了。
    让不乐来见我。
    望月钗是她与李永怡的暗号,若是李永怡来取,意思是她有麻烦需要见面,切不能让旁人知晓。
    夜里,李永怡以李沐籽初来公主府不适为由,未让郑怀松歇在她屋中。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至后半夜才听到窗户传来响声,急忙起身下榻穿鞋,打开窗户有一黑影迅速翻入。
    三娘?
    在下乃是太子妃殿下的暗卫,公主唤我不乐就行。谢杳杳身怀有孕,李知憬又盯得紧,不好深夜出来,不乐最善隐匿,乃不二人选。
    你回去告诉三娘,郑怀松可能有问题。李永怡手有些抖,郑府的张先生她只见过一回,却在郑怀松的书房里见过他的画像,兴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古籍中夹着一张纸,正背各画有一人。
    前脚三哥查出郑府密道之事,后脚他就惊马受伤,紧接着纵火案的证据和证人一一出现,一切都太顺理成章。
    再加上不少她从宫里带出来人不是因病就是因事离开长安,公主府内渐渐多了许多生面孔,她不得不防。
    公主,您这府里的安防比东宫还严密,我在外头找了两三时辰的机会,您可否稍微懈怠一二?不乐本想省事,可见李永怡脸色惨白,立即明白,又道:这两日公主若是遇到个叫阿蝉的年轻女子,务必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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