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侑点头,眼中情绪难以分明,像是刻意在等朝年似的,他似有迟疑般地浅声问:圣地的秘笈,我们能用?
    他生得一副顶好的皮相与骨相,落魄狼狈时尚存一股风情,稍稍一收拾,换身像样的衣裳,再配上这把如溪水般潺潺清冷声音,金相玉质,玉树临风,轻而易举就能惑得人卸下戒备。
    自然不能。朝年一口否认。
    溯侑长长的睫毛往下扫了扫,视线落在手中的秘笈上,他想,所以他猜的不错,那位邺都女郎让他练圣地秘笈是有事需要他去做。
    他终于可以稍稍安下些心。
    所以这种事可不能叫外人知道。朝年朝左右看看,又道:若是被人知道,女郎是要受责罚的。
    溯侑微怔,握着秘笈的手慢慢用上了几分力。
    去接你的那日我不是就同你说过,我们女郎是真心善。朝年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整个邺都,除了那些迂腐古板的老头,其余人,包括百众山的妖怪们,都可喜欢女郎了。
    你们练的,也是这个么?溯侑静了一瞬,问。
    朝年挠了挠头,跟他简单介绍起圣地秘笈:这本秘笈心法分为天字诀和地字诀,天字诀和地字诀又分为上下层,我们几个天资不行,天字诀摆在面前都修不明白,练的都是地字诀。
    我看过,你天赋悟性极佳,女郎救你应该也是起了惜才之心,想让你朝年想说改邪归正,但话到了嘴边,又想起眼前人看着乖顺,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于是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道:想让你修至大成,多平世上不平事,多救世间无辜人。
    孩子般可笑的言语。
    溯侑并不显声露色,也不跟他争辩半句,只是不经意间将话题往自己想问的那一方引:她平时对你们,也这样大方?
    对我们这样,对别人不这样。朝年想了想,又道:也不是,百众山那些喜欢打架的大妖受伤了,女郎也会悄悄去看,去送疗伤的药。
    这些东西都是女郎从自己的私库里拿,给出去的多了,留下来的就少了。所以女郎想完成天机书的任务,不然得罚一大笔灵石出去。
    他口中的话语,对尝遍人间苦厄的妖鬼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充满着虚假幻景和泡沫的世界。
    溯侑静静地握着那卷秘笈,不说话也不动弹的时候像幅笔触细腻的刻画。
    筋脉接好后,这楼里咿咿呀呀的弹唱和满堂喝彩声直往他耳朵里灌,良久,相貌侬丽的少年像是终于不堪其扰地皱了下眉。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圣地继承者吗?
    那群卑劣的,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正义者位置上,实则时时散发着恶意的人群里,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位女郎。
    这个问题,短短两天里,溯侑问了自己无数遍。
    第12章
    薛妤一行人没等天亮就离开了西楼,赶往紫薇洞府出事的海域。
    马车上贴了缩地成寸的极速符,一路风驰电掣般往晨起的浓雾里奔。
    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薛妤才一上去就靠在角落里闭了眼,俨然一副不想说话,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似乎时时都心情不佳,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梁燕等人纷纷交换自己听来的消息,相比榴娘说的,楼里姑娘知道得更少,很多都是口耳相传之后得来的带着夸大成分的话语,难辨真假。
    见薛妤皱眉沉思,梁燕率先轻手轻脚下了马车,轻罗和溯侑紧随其后,唯有朝年,脚都已经落在地上,在原地迟疑了会,又嗖的一声钻回马车里。
    女郎。朝年悄无声息溜到薛妤侧面坐着,声音跟平时的咋咋呼呼全然不同,听上去认真又严肃:我们是跟赤水交恶了吗?从那边押送过来的囚犯,我们要不要再过手查一遍?
    不必。薛妤伸手揉了下左侧肩骨的位置,说:路承沢再没脑子,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按正常流程走就行,该审的审,该杀的杀。
    是。在知道只是薛妤和赤水那位圣子的个人恩怨,并不意味着两地交恶的消息后,朝年松了口气,又道:先前女郎还未回来时,溯侑找了臣,问圣地秘笈的事。
    你回了他?薛妤睁开眼,瞳仁里水蒙蒙的像是笼着一片薄烟,她像是终于提起了点精神,语调里有了些许波动。
    回了。朝年嘿的笑了一声,道:女郎只做好事,从来不为自己说两句话。臣担心遇到些拎不清的恶意揣度女郎的用心,索性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溯侑,甭管他过去怎样丧心病狂,从今以后,他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能干出对女郎不好的事来。
    薛妤默了默,道:说这些做什么。
    女郎忙,懒得同别人多费口舌,臣不忙,臣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说着,朝年颇为好奇地问:其实不止他自己不懂,臣也想不明白,女郎为什么对那只妖鬼那么好?
    薛妤嘴角微动,难得多说了两句话:你不是才满世界嚷嚷说我心善?心善之人可不就是对谁都好。
    也不是这样。朝年挠了挠头,斟酌着言辞,确定没错了才开口:怎么说呢。女郎对人好也分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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