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头来。
    松珩大军压城,薛荣有机会,有时间提前通知薛录,告知薛妤,可他没有,他甚至主动打开了日月之轮,让松珩的天兵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纵容养不出一个人的真心,只会滋长更大的野心。
    薛妤甚至都不用细想,都知道那一刻的薛荣在想什么。
    薛录自撑封印,而薛妤呢,她引狼入室,识人不清,才让邺都蒙此大难,她不配再掌权。
    所以邺都的王位,有且只剩一个人选。
    一个人可以有野心,有对权力的渴望,可如果上位的手段是背叛故土,背叛家国,薛妤无法忍受。
    她突兀的回到千年之前,又渐渐的在忘记这千年里与自己无关的,没有牵扯的事,这些变化一件一件都令人不安。她甚至没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在第二天日出时忘记千年后的一切,彻彻底底与当下的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有的隐患,她必须尽早拔除。
    前世,她回来得晚,回来时日月之轮已被薛录出手修复,这件事被藏得严严实实,压根都没落到她耳朵里。
    所以她一听说此事,便当机立断让朝华去拿人,既是为提醒薛录,也是为了警告已故肃王侯一脉。
    正当此时,殿外内执事尖声禀告:陛下,殿前司指挥使和二公子到了。
    薛录眉目一凛:带进来。
    很快,一男一女走进殿内。
    男子生得高大,光看相貌,亦是一表人才,翩翩风度,特别是拱手往下拜时,那双下垂的眼,那道问安的声音,真是像极了他父亲:臣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相比之下,朝华身材娇小,又长了张可爱的脸,两颊都带着点肉,腮上晕红,乍一看,像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就连声音也是脆生生,甜滋滋的,与外面的传出的种种恶名压根重叠不到一起。
    禀陛下,殿下,日月之轮受损一事,臣已查明,罪证确凿,按律当执棍刑一百。
    薛妤看向主座的邺主。
    三道视线的注视下,薛荣一掀衣袍跪下去,声音是说不出来的低落:臣知罪,但凭陛下发落。
    这样的卑微,惶恐,经不住便叫人想起,若是肃王侯还在,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或许,今日殿中坐着的是谁都说不准。
    这一招,薛荣百试不爽,次次奏效。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哪有什么软心肠,真仁慈,人皇如此,邺主也如此。
    权力和荣誉之下,全是铺就的累累白骨。
    可邺主唯独有个死穴,便是薛妤的大伯。
    果然,邺主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那句将薛荣拖出去行刑的话,左思量又犹豫,愣是没说出口。
    半晌,他挥了挥衣袖,摆了下手,道:行了,你们两先下去。
    见状,薛妤知道,这便又是不了了之的意思。
    她抬眼,卷起衣袖一角,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骨,上面落着一个浅淡的星形印记,百年前,儿臣尚年幼,曾因过错导致法阵逆转,伤及妇孺无辜,在三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受罚。
    邺主瞳仁微缩。
    他自然记得当年的事。
    那会,她尚且年幼,钻研上古阵法本就是危险的事,谁也不知道那个阵法会有那样大的威能,能将防护罩冲碎,在晨练台三千弟子的注视下击伤带着孩子前来探望夫君的妇人。
    薛妤当时亦是一身血,小小一个,抿着唇跑上去善后,而后主动受罚,生生挨了两道灵鞭。
    她是灵阵师,身体上的伤即使过去百年也依旧留有痕迹。
    邺主摆了摆手,道:就按朝华说的罚。
    薛妤退出内殿,朝华和溯侑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等到了宫墙一角,她眺望远方,轻声开口:派人盯着薛荣。
    朝华闻言捧着张小脸笑成了花,她跃跃欲试道:殿下,我们要对肃王侯旧脉出手了吗?
    先不管他们。薛妤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道:安排一场意外,待薛荣出邺都,截杀他。
    朝华愣了下,蓦的沉下了眼,声音反而轻下来:他惹殿下了?
    溯侑也跟着抬眼。诚然,薛妤不是个滥用权力的人,很多时候,她甚至只将自己当成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可以被人拒之门外,也能接受被人扫地出门,若是没有被触碰到底线,她不会轻易开口要取人性命。
    薛妤沉默了半晌,在他们以为她不会出声的时候,她道:背叛之人,不值得原谅。
    也没有改过重来的机会。
    因为这一点头,两句没头没尾的话,留在原地的两人心情皆是显而易见的不好。
    朝华盯着溯侑那张令人挪不开眼的脸看了半晌,道:我听朝年在灵符中提起过你,殿下第一次在审判台救人下来。
    进殿前见你,我还以为殿下是看上了你这张脸。
    溯侑抬眼,眼尾稍稍勾着,眼皮上压出一条不深不浅的褶,哪哪都是温柔的模样,唯独那双深邃的瞳仁,写满了凉薄二字。
    和方才在殿下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朝华深褐色的瞳仁朝他逼近,道:既然是殿下救的,就该好好想着为殿下效命,为殿下分忧,你也看见了,邺都的事,天机书的事,哪里都是一堆烂摊子压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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