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现在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了。
    薛妤很轻地呼出一口气,道:皇宫不会没有人间世家的长老守着,裘桐也不可能毫无准备地进行换命之术。
    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与善殊对视,她缓慢地问:溯侑呢,他现在出来了没。
    善殊抚了抚额心,阳春三月的天,她愣是被这堆焦头烂额的事逼出了一层汗珠:是,沈惊时有人皇另一脉血统,护国大阵攻击不了他们,但揭开人皇用来保护仪式不被中止破坏而设置的玉玺印花了不少时间。
    他们在人皇吐血后立刻离开了皇宫,可也并没有全然脱身,人族数十位大能闻讯而来。他们寡不敌众,又不能正面交锋,怕惹来对面更多的援兵。为了摆脱这些人,两人都吃了点亏。
    本来沈惊时都准备联系我们逼宫了,是溯侑扯断了玉玺印交织成的锁链。
    薛妤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手指捏紧了几分,问:伤得严不严重?
    隋遇才进他房里,估计在用族中秘法疗伤。善殊柔声道:阿妤,这次的事我们确实不方便插手,圣地围宫和私下行动是两回事,不说扶桑树那边会如何裁定,单看眼前,人皇的死若是被朝臣归结到我们身上,用此误导天下百姓,三地的关系就全乱套了。
    这一次,确实多亏了他。
    薛妤半边身体靠在漆柱上,小巧别致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两下,像是某种晃荡不休的心绪,她低声道:我知道。
    他做得没错。
    她若是在,也会是一样的做法。
    他的房间在哪。薛妤摁了摁眉尖,道:我去边上等一等。
    等这种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种淡淡的违和之意。
    善殊朝她指了个方向。
    说等,就真的是等。
    从日暮到天明,薛妤站在二楼过道中的角落中久久不动。
    不远处,亮堂堂的灯光下,隋家人一会坐一会站,时不时仰头张望一下,等得心焦又忐忑,隔不久就将羲和,将裘桐拉出来骂两句。
    卯时左右,皇宫的方向终于传来一声接一声的丧钟,悠悠荡荡,久久不绝。
    一边的朝华猛然抬眼,看向薛妤:殿下
    嗯,我听到了。薛妤的视线从那扇紧闭的房门中抽回来,她道:走,先上去一趟。
    这就是朝华最钦佩薛妤的地方。她亦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却始终明白,自己的身份先是圣地传人,再是邺都女皇,最后才是自己。
    她总是先顾天下,再顾邺都,只剩一星半点的余地留给自己。
    正如她当时和溯侑说的,他受伤了,遇到挫折了,开心了或是难过了,她可能都没办法顾及。
    薛妤踏上三楼时,音灵不见踪影,半掩的雅间内,只剩善殊和沈惊时。
    善殊坐着,沈惊时背对她们站着,脸上还有淤青淤紫的伤,腿站得有点不稳,动一动就发抖打颤,看上去却不显得凄凉,反而因他的话语和动作现出一种滑稽的好笑来:溯侑真厉害,确实厉害,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攰。人皇玉玺啊,那都是什么东西,他跟扯链子一样眼都不眨,真眼都没眨就扯断了。
    多亏了他。善殊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她道:天攰血脉在九凤之上,必有其神异之处。
    溯侑这个人。沈惊时抚了抚嘴角破皮的地方,道:我有点看不懂他。
    我和他算是半个同类人。即便居住在圣地二十余年,看着你们做遍善事,但要说对这个世间抱有怎样的期待,无私大爱,那肯定全是假话。沈惊时死都不怕,说句实话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所以今天的人皇锁,我犹豫了。
    不是怕死,只是觉得不值得。
    溯侑和我又有不同,当年那样艰险的处境,他都一直是想活下去的。这样一个人,偏偏能一边十分冷漠地看着换命现场,又同时毫不迟疑地伸手去扯人皇锁。
    沈惊时以手托着半边没受伤的脸,嘶的一声:我能说什么,是邺都那位殿下太会教人?还是威望太重令人言听计从?
    善殊认真地听完,将手边的茶盏推远了些,柔声道:不怪你犹豫,人总是这样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责任与担当,无私与大爱,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有的,我们不必以此苛求自己。
    今天,你明知皇宫卧虎藏龙,却仍在没什么保障的前提下跟着溯侑进去,这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勇敢。她微微弯了下眼睛:和你才到我身边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在我眼里,不止溯侑厉害,你也很厉害。
    这一番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夸赞听下来,沈惊时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他伸出指尖去够了够自己的那杯热茶,笑了一下,懒懒散散地道:你要这么说,下次人皇锁,我争取也能去扯一扯。
    善殊道:你过来,我看看你伤到底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薛妤在原地顿了顿,等里面上完药,安静了,才收敛完眼底的各种情绪,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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