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灼却远没她这么感性,他望着在他面前红了眼圈的人,仍冷静道:也不必如此,我这么做,倒也不是为了你。
    秋穗当然知道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她哪里敢这样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主家们器重,她就真的得意忘形,觉得侯府离不开自己了?可即便只是顺带的恩情,这于秋穗来说,也是足够感激一阵子的了。
    所以秋穗说:奴婢知道的,但即便这样,奴婢心中也十分感激郎主的厚恩大德。前些年倒还见过兄长,但近几年来兄长也忙,他也没再能有时间入京来探望奴婢了。所以郎主今日所说之事,可能于郎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奴婢来说,却是值得心存感激的。
    傅灼见她这会儿心情的确是不错的样子,内心略有片刻犹豫后,就把方才他去闲安堂老太太那儿帮她要了身契的事说了。
    她老人家心里未必什么都不明白,所以在她目的未达成前,怕是不会拿出你的身契来。告诉你这一点,也是希望你心中能有个准备。
    果然,刚刚还热腾腾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截。这是属于给她一颗甜枣,然后再打她一闷棍吗?
    不过也还好,想着再过些日子就能先见着哥哥了,秋穗心里还是高兴多于难过的。
    至于老太太的反应,其实也在她意料之中。左右她如今调到了五老爷身边来当差,老太太再打不了给她觅个小厮夫婿这样的主意了,所以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她还有时间的。
    调整好心态后,秋穗蹲身行礼道:奴婢明白了。
    既话说到了这里,傅灼不免也要多问一句:老太太若执意不放你走,你又意欲如何?但不等秋穗回答,傅灼紧接着又说,我有一点要说在前头,你可以去求她老人家,也可以去哭,让她怜惜你、心疼你,但唯不能欺骗她,伤她老人家的心。
    秋穗从没想过要去骗,她最多会做的就是像如今这样,同郎主打配合演戏,以图先稳住老太太。但其实正如郎主所言,老太太难道就不明白吗?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不过就是三个人彼此间心知肚明,谁也不戳穿谁罢了。
    她能明白老太太的心情,小儿子到了年纪一直不肯议亲成亲,她怕他是不是有些特殊的不为人知的癖好。她自己心里担忧,也同样怕外头有人猜疑、传扬。如今儿子收了个她塞来的女婢,多多少少是可以堵住一些谣言的。所以于老太太来说,虽问题还未能解决得到彻底,但也的确是有些成效的。
    靠着这些成效,她老人家也能高兴上一阵子。
    其实秋穗心里也很好奇,郎主明明到了年纪,为何就是不肯议亲呢?明明他如今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位贤内助,为何他偏不要?
    凭他的条件,他想找一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呢?外头愿意嫁给他的适婚小娘子,多得数不胜数。
    但这是主家的私事,秋穗心中纵是再好奇,她也绝对不会越了那分寸,去管她不该管的事。虽然其实如今最能解救她出困境的,就是郎主成亲。
    郎主成亲了,老太太解了心头忧患,一高兴,什么事不好商量?
    到时候有了贴心的小儿媳妇陪在身边,还拘着她们这些婢女家奴不放做什么
    这样想着,秋穗心中倒隐隐也有了个方向。
    *
    傅灼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虽只是个正四品的官儿,但因直接受命于天子,故而品阶虽不算高,但权势却不小。他想借调辖内州县衙门的一个仵作,还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公文下到叶台县知县马尚儒手上时,马知县喜出望外,深觉这是受了上司重用,十分的自豪。自喜的同时,也即刻差人去叫了县衙余仵作余丰年到他跟前。
    余丰年呢,从来都只是本本分分做事,从没奢想过有一天天上会掉下什么馅饼砸到他头上。干他们仵作这一行,也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前程的,没有官阶,不在编内,不过是拿一份薪水做一份工作而已。
    这样同各种死尸打交道的活鲜少有人愿意干,所以衙门给的薪酬倒还算可以。他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一行,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能拿到的钱多。而正好他家里缺钱。
    一直都没奢望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前程,所以面对这样摸不着头脑的意外之喜,余丰年多少有些懵。
    还是马知县知多识广,立即就帮他分析上了:你有一个妹妹,是在盛京忠肃侯府做女奴是不是?如今新任的京畿路提刑官,乃是忠肃侯府的五老爷。或许你摊上了这样的好事,乃是受了你那妹妹的举荐?
    余丰年这才恍然。
    但恍然之后,余丰年仍是久久的沉默。妹妹的前程,是他们一家人的心病,早在几年前他们就想妹妹能赎身回家了,妹妹在来信中也是这个意思。但这一晃又几年过去,却也迟迟不见她回家来。
    不免又想到了几年前叶凌修成亲时叶家闹的那事儿,若当年妹妹能回来,那当年同叶凌修成亲的就是她了。而叶家办喜事那日,也就不会闹上那样一场。
    说起来,或许一切都是命。
    但妹妹的命,却绝不该是当一辈子的女奴。没有机会进京去也就罢了,既眼前有这样一个机会,余丰年自然是想好好把握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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