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母子和那边的媒人被王婶请进门时,余家四口人这才站起来相迎。方母一进来目光就四下探视,没瞧见姑娘家,她压了下唇。
    方建安扶着自己母亲,他性格有些木讷,也不说话。
    还是余秀才先开了口,叫他们都坐。待方家母子坐下后,余家人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坐下来后,方母就笑着说:安儿守时,一到时辰就催着要走。是我不好,我拖累了他,这才耽误了些时间。我呢,这些年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大了这个儿子,身上难免就累积了些毛病。饭后突然不舒服起来,只心里着急,但却起不来身。安儿孝顺,到底顾念着我,不肯叫我受累,这才生生迟了半个时辰才出门。初次见面,是我们家失礼了,还望你们大人大量,莫要计较我们的失礼之处才好。
    秋穗就呆在房内,堂屋人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完后,不免笑了。直叹这方母实在是位高手,日后谁若做了她儿媳妇,少不得要受些磋磨。
    这方母话说得让人挑不出一点理来,但俨然气势已经压了余家一头。
    才相看就给了这样大的一个下马威,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只因有这样一个娘在,秋穗都多余再去考量那方秀才,直接就把这个人给否决了。
    她想要过的是舒心日子,而不是婚后乌眉灶眼的数不尽的婆媳之争。
    人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是十分可贵之事,连一时一刻都是珍贵的。那么这么可贵的时间,当然是要拿来做些开心的事,而不是去彼此消耗,过得又累又不开心。何必呢?
    余家其他人性子都有些迂回,就只余岁安脾气最直。他本就对方家急急定下相看的日子没好感,没想到来了后还这样啰里啰唆的一通废话,话里话外都是要拿大的意思,打量谁是傻子么?
    爹娘和兄长都是好脾气,或许听出来了,也只顾着体面并不戳穿,但余岁安却不买账。
    他闻声只凉凉一笑,便道:大娘既身子不好,就不该这般急匆匆定下相看的日子。又或者,直接叫媒人带了令郎来见也未尝不可。再或者,直接打发个人来我们家说一声,交代一下您的情况,我们家都是知书达理之人,断然不会挑错的。您这样托着病体过来,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您说可怎么是好呢?令郎还没娶媳妇,他自己又要读书继续考功名,回头谁来照顾您?我们家可万担不起这个责任。
    余岁安一席话说下来,堵得方母哑口无言,竟接不上一句话了。
    秋穗躲在屋内,见那母子吃了瘪,威也并未立下,不由捂嘴默声笑了起来。
    方母是个能屈能伸的,只脸上抽了两下后,又恢复了方才的一张笑脸。她也不接余岁安的话,只问:相看的女郎呢?怎么不见?
    这回是余乔氏答的话,她说:万不好叫女郎一直巴巴呆这里等你们来,倒显得我们多急一样。方才你们一直没来,我叫她屋里呆着去了,这会儿既然来了,叫她出来见见也无妨。说罢冲屋里说了句,秋穗,你出来见一见贵客吧。
    秋穗没立即就出来,是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的。
    而方母呢,则趁了这空当又笑说了几句道:其实咱们都是村户人家,倒没必要学大户人家那些规矩。我知道你家女郎在大户人家呆过,有些体面,但如今既赎身回家来了,日后也就是村里人我的意思是,村里的姑娘都是下地干活的,生活琐事上也得是一把好手。若还一直记着自己曾在侯府做过事儿,怕也后面的话,方母没再继续说,但意思却足够明显了。
    她的意思是,婚后该孝顺婆母孝顺婆母,该下地干活下地干活,可千万别摆什么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余乔氏冷看她一眼,轻轻哼了声,并没搭理她。
    那边的媒人见气氛似有些冷下来,正要帮衬着说几句,却突然见屋里走出来个天仙儿似的美人。她一时望得呆住,只张着口,话却忘了说。
    而与此同时,方家母子也盯着秋穗看得愣住了。
    秋穗却没多看方家母子一眼,只朝那二人略福了下身后,站去了自己母亲身后。
    方建安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直直望着秋穗,驳了自己母亲方才话道:余娘子也算是书香人家的小姐,自和村里别的女郎不同。什么下地干活我看余娘子的手也是拿笔的,干不了那些粗活。
    方母咳嗽了一声,方建安这才讪讪闭嘴。
    方母笑着挽回:果然是好生貌美的一个小娘子,想必在京城侯府当差时,主家没亏待过你。又突然问,既在侯府日子过得那么好,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呢?
    秋穗懂她的意思,她这是想在这件事上从自己身上挑出点错来。不免觉得这方家母子也是好笑,既是看中了他们家,有结亲的意思,又为何不修好,反而诸多挑剔呢?
    但只稍稍想想,就又能明白。他们家这是想软饭硬吃。
    既想贪图他们家能给方家带来的好,又不想为这个好付出什么代价。比如说,让渡出日后媳妇不必伺候婆母这样的权利。既想得这个好处,也要抓那个好处,一样都不肯落下,于是就一直寻对方的错,想叫他们一家都心甘情愿去供奉他们母子,让他们家占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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