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的脸上还有血。
    文凤真微微挑眉,用帕子擦了擦腮边,却没有擦到准确地方。
    他站在辽袖身前,身量高大,问:哪里?
    辽袖的脸烧得通红,唇瓣愈发鲜艳娇媚,像春日熟透多汁的鲜桃。
    她高高举着手腕,小心翼翼地指给他看,指尖都是炙热的温度。
    他心不在焉,心思全在她身上。
    秀色可餐,赏心悦目。
    他倏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瞧见她呼吸急促的模样,文凤真笑了笑,用帕子擦了擦她指过的地方。
    多谢辽姑娘提醒。
    文凤真跟辽袖前后脚回了席位。
    辽袖怔怔的,大脑一片空白,尚未回过神,她不敢抬眼,总觉得文凤真在瞧她。
    怀揣着这个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秘密,她连点心都吃不下。
    忽然,小厮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声响起。
    死人啦!死人啦!
    姜大人死了挨了三刀,刀刀致命
    什么,什么?
    大家一下子醒了酒,警惕心大起,纷纷拔刀。
    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有人强自镇定大声疾呼。
    大家不要慌,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给我把王府围成铁桶,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大家慌乱一团,熙熙攘攘。
    只剩文凤真坐在首席,微笑着举起一杯酒,明明是对着钟先生说的,却无声地望向了辽袖。
    有仇必报。
    这就是我的仁义之道。
    风中沁着甜梨香与血腥味。
    辽袖缓缓松开拇指,掌心已潮湿一片,胸口提着一口气,始终不敢松懈,眼尾因为忧心泛起涟漪颜色。
    她再一抬头,文凤真已站在面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臂。
    辽姑娘,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讨厌他们所有人,只想带她一个人逃走。
    不容她思考,文凤真向来随心所欲,他一手抱着她的腰身,脚步生风走得飞快,不耐烦地拨开嘈杂人群。
    两个人在寂寥无人的长街上穿过一间又一间门脸儿。
    辽袖被他拉着小臂,泛了一圈儿红印。
    她踉踉跄跄,一颗心咚咚地跳,直欲跳出嗓子眼,眼睫上的水光已被风吹干,气息微喘。
    每回累得想歇息时,他那只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架着她。
    就到了。他微微侧脸。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皱着眉:殿下,我要回去换衣裳。
    你想被他们盘问吗?
    话音未落,他已停了脚步。
    辽袖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这里是放烟花的湖畔。
    整个京城最热闹的泗河畔,当初他坠水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船只如同星河密布,闪闪熠熠,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京俗良宵。
    坐在小船上,文凤真在船头吹风。
    辽袖也不知府里乱成一团,究竟怎么样了,不管不顾地跑出来,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倒是符合他的脾气。
    倘若此刻回去,一定会遭到盘问,她本就不擅长撒谎。
    淮王殿下的生辰宴上死了一个驻边将军,只怕等不到明日,就会轰动朝廷。
    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辽袖靠在绣枕上,心跳依然不稳,维持着面上的沉默,心中犹如惊涛骇浪翻涌而过。
    船身摇摇晃晃,她有些困乏了,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
    殿下,船要开到哪儿去?她小声问。
    文凤真背对着她:升霞戏院。
    辽袖诧异地睁眼,文凤真一侧脸,牵起嘴角:不是要去看皮影戏吗,我陪你看。
    辽袖蜷缩成拳的手指逐渐松开,船上渔火映照着殿下疏离清冷的身影,仿佛一点点被湖光吞噬了。
    她深吸了口气,唇齿吐出温软的热意。
    这倒不必了。
    不必?
    文凤真没有追问下去,无声地打量她一眼,收敛了嘴角微扬的弧度。
    辽袖这才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弓了弓背,往后缩两下。
    既然殿下肯开船把她送到升霞戏院,看一场皮影戏,或许能化解方才的不安。
    她问:殿下,我娘的遗书呢?
    文凤真走了过来,将船上的门帘放下来,眉心蕴着漫不经心。
    送进宫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消息。
    他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递过来一支笔。
    看在我当你船夫的面子上,给我放一只孔明灯吧。
    辽袖抬眸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他隐隐约约透露出些愉悦。
    有那么多人给他放孔明灯,可他心底挂念的总还是她的那一只。
    见她不为所动,文凤真慵懒地坐在船头,扔了划桨,抿直了唇线:好,那就不开船了!
    我写我写,你快开船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颈后抹开薄薄的红色,清咳了两声,端坐在地上,挺直了清瘦的脊背,一笔一画在孔明灯写下他的名字。
    她第一次学会写的字文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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