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云开紧绷已久的神经松泛些许,她站在湖边,踮起脚尖,视线越过树荫障碍,逡巡寻找顾煜的身影。
    美美?身后轮椅上的老人唤她,是美美吗?
    阚云开疑惑转身,她环顾四周,身边就只有这位老人和护工,她猜想,许是老人记忆衰退,认错了人。
    这点想法随之被护工应证,护工锁好轮椅手刹,将垂落的薄毯重新盖回老人腿上,她走来阚云开身边,又回顾不远处的老人,低声道:你好,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知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忙?
    阚云开问:什么忙?
    护工道:奶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美美是奶奶的孙女,常年生活在国外,自去年回来看过奶奶以后再不得空,奶奶一直念叨着孙女,这些天连饭都不大好好吃了。
    阚云开问:你是想我假扮奶奶的孙女?
    是的。护工点头,既然奶奶错认了,不如将错就错,思念难解恐怕病势加剧,就算不能阻止病情恶化,让奶奶好好吃顿饭也是好的。
    将错就错。
    阚云开祖辈缘浅,从小就未曾见过隔辈亲人,再探奶奶期待和蔼的眼神,她未作她想,应了下来。
    阚云开向护工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老人身体状况不佳,除了阿尔兹海默症以外,还有糖尿病等基础病。
    她随护工回到奶奶身边,矮身半蹲在奶奶身前,灵眸浅动,含笑道:奶奶,你想我了吗?
    和煦的暖阳透过树枝,斜斜映照在老人久皱的眉头,闻此,老人缓缓抬起手臂,轻抚阚云开的面颊,想,奶奶每天都想我们美美。
    阚云开展颜,她握住老人的手,那奶奶最近是不是没有乖乖听话吃饭?都瘦了。
    老人孩子心性,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阚云开的眼睛,撅嘴道:我想吃烤红薯,可小张一个星期只让我吃一次。
    烤红薯啊。阚云开重复道,那我去看看门口有没有卖的,但是吃多少必须听小张的话,可以吗?
    老人兴起,满口答应道:好。
    方才下车,阚云开注意到门口有一家便利店,她起身走出院子,正巧看见卖红薯的大爷推着老式炉灶吆喝着,她叫停大爷的步子,买了两个新鲜出炉的糖心红薯。
    老人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小院门口,她看见阚云开手中的纸袋,兴奋地朝她挥手。
    护工道:只许吃半个哦。
    阚云开掰开一半红薯,悉心剥去外皮,时而低哄,时而引诱,一口口喂着老人。
    顾煜站在树后,正巧看见这样温馨的一幕,明明她自己还面带病色,水米未进,却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强颜欢笑。
    他想起那晚的梦。
    梦起是锡勒酒店里她慌乱茫然的眼神,梦落是申城月色下她豁然清浅的微笑。
    阚云开瞥见顾煜的身影,不忍说:奶奶,吃了烤红薯就要乖乖听话,我要去上班了,下次再来看你。
    老人分别的愁绪被填满的味蕾冲淡,忧思不返,好,美美要常来看奶奶。
    阚云开说:一定。
    可谁人都知,无疾而终的插曲,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顾煜问:怎么下来了?
    两人并肩走着,阚云开说:车里有点闷,见雨停了,就想下来透透气。她从包中拿出车钥匙,这个给你,我刚才熄火锁车了。
    顾煜接过钥匙,你好些了吗?
    阚云开打开车门,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没事了,刚才谢谢你。
    好些年没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刻,唯今年两次,顾煜都在身边,她私心想让他永远都在。
    想起在戒毒康复中心,顾煜与孩子们欢笑交叠的笑容,她又丧失了勇敢的勇气,可万一呢?
    万一那些荒谬的言论没有成真,万一她的心魔能解,万一顾煜对她也有些许好感,哪怕只有她的十分之一。
    万一像是悬崖之巅摇摆不定的碎石,往左是于人希望的美好,往右是毁灭灵魂的咒怨,没人敢挑战它的权威,也无人敢与之作赌。
    天又暗了下去,才起的虹光已落。
    耳边依旧回荡着电台之声,阚云开说:都已经中午了,你要吃东西吗?
    顾煜手握方向盘,不了,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先送你回家吧。
    阚云开拿出包里还剩的一个烤红薯,她剥出果肉,用塑料袋盛装好碎皮,递在顾煜嘴边,那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顾煜惯性后仰,不喜这种接触,不用,你自己吃吧。
    阚云开手肘在空中一滞,继而悻悻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炭黑色余污,她把红薯放回袋子,眼眸低垂,起了一丝失望,你很讨厌我吗?
    前方道路积水严重,十字路口车龙再起,无奈再次堵在途中。
    顾煜侧身而视,指节不慎磕在方向盘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阚云开叹声说:就是感觉每次和你说不到三句话,你就会有意无意地结束话题,或是转移,或是拒绝,一般我对别人这样,大都是礼貌表达我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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