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
    明清滚动眼珠,往那几个字看了一遍,似乎没看懂,又看了一遍。
    然后她好像突然就回过来神,空洞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正常的高光,把脸往外一抬,脸被被子压了压,有些红印子。
    伸手,摸了摸脸。
    忽然笑了起来,就跟平日里并无两样。
    没明清摇着头,没用笔写,就着那残破的音节,笑着道,
    没事,妈妈。
    人在听力有障碍的时候,对于声音的感知能力也随之变弱,没办法听到外人的说话,自己的声音也无法正确接收,这也导致了为什么聋人基本上不会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就算声带没受损,可因为听不见,所以发声也不受控制,说出来的话会很奇怪。
    明清努力指了指脸,又伸手指了一下吊着的膝盖,故作轻松道,
    理疗,腿疼。
    没太有,精神。
    明太太吊着的心瞬间落了回来,松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额头,
    那,要不再睡会儿?
    明清点头,
    嗯。
    明夫人到底还是好糊弄的。
    可到了晚上,明宏来看房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一个人要是心真的被重创、受到了莫大的伤害,那么她的悲伤是绝对无法完全给掩藏的住的。
    明宏是老师,拥有着三十多年的教书经验,育人也很擅长。小孩子们在想些什么、情绪在宣泄或者隐忍,他是一眼就能看出个差不多。
    明清趴在被子里,装睡,父亲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静悄悄地看着书。房间里静默的只能听到点滴吧嗒吧嗒掉落的声音。其实只要睡着了就好,睡着就不会有那么多悲伤过来。
    可是睡不着啊,闭上眼睛,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腿不行了,奥运会会旗在脑海中不断翻滚,再也上不了赛场和驰骋赛场跳上领奖台的执念一左一右冲击着她的神经。她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回不到那皎洁的冰场,她拼搏了一声的信念!
    她的信仰她的梦想,
    就这么,凋零。
    还是克制不住地抓住了被子,死死攥住雪白的被罩。这一幕被明宏很好地捕捉在了视线中,其实今天中午从张医生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后,明老师就察觉到空气的风向似乎轻微变了一点儿。
    明宏掀了一下手中的书本,合上。
    啪!的一声。
    打破了夜晚维持的宁静,也击碎了明清强撑了一天的心弦。女孩趴在被子里,忽然就开始悄无声息流下眼泪,伴随着情绪的崩塌,肩膀也开始逐渐起伏,能听到很浓重的抽噎声音,以及吸啊吸的鼻音。
    清清。
    明宏搬了张椅子,靠在了明清的床头,对向明清面朝的那个方向。
    明清手指死死抓着被褥,听到父亲模模糊糊喊她,她的眼泪唰唰往下淌,那是绝望的呐喊,可就是已经这般境地了,她还是没办法放声大哭,去悲痛她即将破碎的梦想。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的啊!明明一切都应该朝着更好的方向去
    明宏忍着悲痛,将女儿快要抠进肉里的指甲给掰开,攥在手中。
    像是小时候摔倒了、父亲总会这般安抚她。明清和明宏的感情很深厚,是鲜少的父亲疼爱女儿的样子。
    沉默,却每一处都透露着父亲沉甸甸的爱。
    爸爸,明清侧过身,让腿不受到牵连,眼睛里含着泪,用残破的音节哽咽道,
    我的腿,真的完蛋了吗?
    你们不要骗我,我都、听到了。
    上午,在值班室,门口,
    听到的,妈妈,在求医生。
    明清:爸爸,你告诉我,我真的再也,站不上,奥运赛场了吗。
    再也,跳跃不到那梦寐以求领奖台了吗?
    再也甚至再也,不能穿上,冰鞋了。
    可是,我从六岁开始,就开始,滑冰了啊
    六岁,就开始,滑冰。
    数十年,整整十四个春秋光阴。
    明宏听到了那破碎的声音,那不仅仅是女儿耳朵不好导致的说话变调,更是打心底里对一件事情热爱、却遭受了突如其来灾难后,彻底击碎梦想的破灭。
    他怎么可能不疼啊!
    天知道当时接到徐教练的电话,听到明清摔伤了,他们夫妻二人是怎样的一种震惊与崩塌,明夫人差点儿晕了过去,明老师作为男人又是丈夫,家里的顶梁柱,无论遇到多么大的事情都不能慌,天塌下来也得顶着。他安抚了妻子,跟徐教练了解了大概后,就火速订票,夫妻二人连夜赶到了首都医院。
    看着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明清,几个月前最后一次道别还是活蹦乱跳的女儿,现如今却脸色惨白就那么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明宏瞬间崩了,但不能外露。只能等到妻子进去守房时才能去楼道里一根接连又一根地抽着烟,一拳又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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