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妇、痴妇!张登转身指着区氏骂道:老子的爵位是从老子爹到老子,再到老子儿子三代人辛辛苦苦真刀真枪从马背上拼来的,老子的爹当年从死人堆里把皇帝背出来,又不是如你们区家一般媚馋巴上巴来的,如何能几句馋言就丢?家里儿子这么多,张君不做驸马,还有别人,更何况和悦公主又不是非咱们家的儿子不嫁,把你急成这样?
    区氏叫他连连指着后退,一想到张君若不做驸马,那驸马只怕就要落到张诚头上去。张诚是庶子,他的生母邓姨娘一生都只能是个妾,但若张诚能做驸马,便是个正一品的官衔,这样的官衔,生母都是可以请封诰命的。而她之所以能如今还压制得住邓姨娘,就是因为她是主而邓姨娘是奴,若将来张诚尚了公主,为邓姨娘请封诰命,一个妾就真真爬到她脖子上去了。
    区氏越想脑子越乱,忽而恍然大悟,儿子从一个多月前往丈夫信匣里放了一封信开始,一直隐忍到今天才发,所有人都不会有损失,反而是她满盘皆输。
    她托着太子妃,赔情下话儿与端妃搭上关系,给他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儿,送了那么多的东西进去,在这件事情上搭了那么多,本想给自己这孽障儿子谋来一份一生稳定无忧的富贵,谁承想却遭他釜底抽薪,弄了个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区氏心中又恨又痛,恨自己当初生这孽障,也痛自己的命苦,连连往后退着,忽而踩到裙根栽倒在地,一群丫头婆子奔了过来,她却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两眼反插装起了晕。
    如玉悄声道:完了,完了,你娘晕了!
    张君亦是悄声:那是装的,正好,一会儿我爹肯定要叫你进去。咱俩分头,你那一头一定要表现好才行!
    如玉应了一声,过了半刻,便见一个穿着天青色比肩,年龄略长的丫头过来施了一礼道:我家老爷有请,姑娘请随我来吧!
    如玉跪着,手仍还和张君的悄悄扣在一起,此时一指一指梭着他的指肚勾缠着不愿分开:你若能得脱,千万记得来救我!
    *
    常静轩中,国公府三公子张诚在后院小楼的阁楼上坐着,脚下便是翠森森笔直的青竹。他埋头于一本梵文书中,看得许久,伸手往素瓷香炉中加了两片香,扇子轻浮,竹香合着茶香弥漫小楼,夏日里再清凉不过。
    邓姨娘上了小楼,坐到张诚身边,一双水波清清的善目盯着儿子望了许久,问道:我儿这一个月去了何处?今日才回来?
    张诚忽而脸色惨白,抚胸干呕了两声:出外办了趟差,叫只疯狗咬了一口。
    想起昨天满衣服那残饭渣子并满身食物的馊味儿,张诚忍不住又是两声干呕。
    邓姨娘垂着眉眼,想抽儿子所读那本书过来,却叫他轻轻拂开。她道:人言老二傻,我瞧他精着了,从外带回来个小寡妇,生的极漂亮。
    张诚脸色白了又白,将那本从瑞王处借来的《喀剌木伦法典》轻轻合上,打开折扇轻轻摇着:姨娘帮他说几句好话,叫那小寡妇进了门,如何?
    邓姨娘一怔:为何?
    张诚又加了一片香进去,轻轻拿扇子拂着:您不是一直想我能尚公主?张君此举,能帮您的大忙,所以,您帮他,便是帮您自已。
    目送着姨娘离去,张诚也准备去看看二哥张君从府外带回来的女人,见房里一个贴身婢子走了进来,有止了步,柔声唤道:玉儿!
    这婢子细眉佻眼,微嗔着瞪了张诚一眼,问道:爷叫婢子作甚?
    张诚闭眼,深出了口气,又叫了声:玉儿!
    穿堂的凉风带着香气扑过来,他回头,那婢子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张诚深叹一息,究竟不知带着真法典的那个玉儿,到底去了何处。
    *
    如玉跟着个丫头过影壁进了内院,便听这丫头柔声道:奴婢名叫如锦,往后姑娘有事直呼奴婢便可。我家老爷脾气躁,但性子和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姑娘一会儿进去了,千万记得能服软时多服软,不要与他犟气!
    如玉心道这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得了门,所以一直以姑娘称自己,但又沿路透几句好话出来,若自己果真进了门,将来却也要记着她这一份情。到了屋门上,如锦姑娘打起帘子,轻声道:老爷,赵姑娘来了!
    进来!张登一声唤,如玉便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纯粹的书房。当地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垒着几摞名家书贴,并几方宝砚,各色笔筒,筒中笔插如林。纯白的墙壁上悬着一幅烟雨蓑翁图,如玉还不及看落款,两旁的对联却是金文,仓目之下她认得是李少温的墨迹。张登在一架紫檀书架边站着,冷眼盯着如玉跪下见了礼,才问道:你叫赵如玉?
    如玉回道:是!
    永国公张登走了过来,鹤氅飘飘,虽手中一把折扇风流,仍掩不住戎马一生的刚武之气。他走过来,浓眉下一双精目,微眯着盯了如玉许久,说道:伸出你的手来!
    如玉自那芙蓉长袖里伸出双手,先给他以手背,待他扫了一目,以掌心朝上,摊呈于永国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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