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期末周,大学的图书馆基本都没有多少人,而暑假就更是人迹罕至。那天京城突然下了暴雨,不过几分钟就从艳阳天变成了大雨倾盆,他站在书架之间寻找着自己需要的工具书,看了一眼窗外便收回了视线。
    只是没过多久,一道雷鸣突然落下,他在雷声的尾音中,隐约听见了书落在地上的声响。
    当时萧斯也以为,那是一个闲得无聊的学生跑进图书馆躲雨,不小心弄掉了而已。
    但当他拿着自己想要的书走到书架间的过道时,才突然发现,就在刚刚跟自己一个书架之隔的位置,清瘦的少年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蜷缩起来,指节紧紧抓着小臂,留下清晰的红印。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江昭。
    他以为是江昭身体不舒服,但窗外又是一道雷闪,就见那少年浑身一抖,抱紧了膝盖。
    雷声震颤,他看见江昭苍白如雪的颈,仿佛濒死的天鹅。
    那个在他印象里,一直骄傲的、乖张的,漫不经心的天之骄子,那个特立独行、众星捧月的江小少爷,第一次展露出这么弱势的一面。
    仿佛,一尊极为漂亮也极为脆弱的琉璃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地。
    萧斯也本来想说的关心的话在这一瞬,全都压在了喉咙里。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走向了相反的地方。
    然后打着伞,去便利店买了一杯热饮和一盒糖,又回到了图书馆。
    他是想找个借口把这些东西给江昭的,只是等他回去之后,那场来得及去的也急的雨也基本停了,江昭自然也没了影子。
    时过境迁。
    又是同样的大雨,电闪雷鸣。
    这次,江昭就在他咫尺可见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萧斯也忽而道:“你要不要上床睡?离窗边远一点。”
    他话音未落,就倏而有些后悔。
    太冲动了。
    江昭……说不定会觉得他脑子坏掉了,甚至还可能会觉得这是在可怜他,然后生气。
    但没过两秒。
    “好。”
    青年很轻的声音传来,让萧斯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没过一会儿,江昭在一片黑暗中,收拾起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萧斯也立即起身,下床帮着他把床铺好了。
    然后两个人便再次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窗外的雨声依旧未停,江昭躺下来的时候,却觉得那些雨像是瞬间远了很多。
    他把这归结于床带来的安全感。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另一个人的存在,也让他有点安心。
    只是地铺的事情他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之前是他提出来的分开睡,却又跟萧斯也同床共枕了。
    会被嘲笑的吧。
    江昭索性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想笑,就……”
    “轰隆——”
    沉重如鼓的雷鸣声降落大地,江昭浑身一抖,下意识想捂住耳朵。
    但他的手还没举起来,身前的被子突然被往上一拉,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盖了进去。
    下一秒,他感觉萧斯也伸出了手臂,把裹在被子里的他紧紧拥进了怀里。
    雷声依然很大。
    还只隔了一层薄被。
    但很奇怪的,江昭发现自己没有再发抖,也没有刚刚那么强烈的身体反应。
    他似乎嗅到了萧斯也身上的皂香,或许是因为沐浴露的原因,还沾着一点儿跟他身上一样的柠檬香气。
    酸酸甜甜的。
    江昭隐约地想。
    与此同时,被子外,萧斯也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图书馆的那个雨天。
    其实他在那时候,就想走过去,抱住那个浑身发抖的少年。
    阴差阳错的多年之后,终于补上了这个拥抱。
    突然,怀里被人隔着被子戳了戳手臂。
    萧斯也微微一愣,接着听见江昭闷在被子里的声音:
    “我喘不过气了。”
    萧斯也:“……”
    他立即送开了手臂,有些歉疚地帮着江昭从被子里露出脑袋,低声道:“刚刚没注意,抱歉。”
    江昭自然没怪他。
    他知道,萧斯也是为了他好,这人总是在各种小细节里散发着体贴人心的温柔。
    然而他也知道,这份温柔,应该不是只对他才有。
    他不该贪恋的。
    江昭默默地想。
    但当下一道雷闪的时候,江昭突然忍不住,将脸往前一躲。
    正好躲进了萧斯也的怀里。
    雷声很大,他却隐约听见了萧斯也的心跳声,伴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只觉得好像都有些快。
    还很温暖。
    今晚的雷声带来的刺激感,让他精疲力尽,以致于眼前这一点点的暖意,像是罂粟一般的毒物,让他不由自主地下坠。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不应该这么做,就算他需要一个人在这时候抱住自己,也不应该是萧斯也。
    不该是心有所属的萧斯也。
    但或许是逞强太久了,也或许是身体上的疲倦感涌来,让他无力再避嫌,压根不想挪动分毫。
    他就这么靠在萧斯也的胸膛前,默默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
    雨后,清晨。
    海风湿润,水汽在阳光下蒸腾,湿漉漉的椰子叶没过多久就重新恢复了十分精神的鲜绿,海鸥的叫声远远传来,配着海浪有节奏的拍打,仿佛一首明媚愉快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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