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白千湾的大脑依然我行我素地想象着与这些事毫无瓜葛的古怪想法。
    周杨几乎快坐不住了,他的惊恐化作了愤怒,像火锅里沸腾的汤水,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泡。好在白千湾的沉默没有太久,在愤怒浇灌在他身上之前,他回了神,说道:除非你知道下蛊人是谁,找到他,得到解法。或者杀了他。
    他的眼里掠过了兴奋的光线。
    但这情绪好比窗外的飞跃鸟雀,只是转瞬即逝。周杨已无心顾忌白千湾的微表情,他满脑子都是上司王俄杰的惨状,巨大的篮球脑袋,皮肤紫黑皲裂,流出绿色的脓水,恶臭的气味仿佛从下水道里飘散而来他不想变成那副模样,更不愿去死。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人是谁!
    王俄杰怀疑过谁,不妨稍作推理与猜测?白千湾提议。
    周杨夹带着憎恶的眼神冷冰冰的:他怀疑的人就是你。
    可是,那不是我做的。白千湾无所谓地摊开手。
    我好不容易才混出来,开上好车买房子周杨已全无白千湾与他重逢似的淡然和优雅,神经质地不停地抠弄他的手腕红痣,双眼发红。他现在只是一个濒死的歇斯底里的病人,在崩溃的湖水边缘渴望一颗拯救他的稻草。
    他停了下来,颓然不已: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杯子里的草莓和奶油已经被白千湾搅烂,像一坨红色血水。
    他默念着周杨不久前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周先生原本这样想但是,世间的受害者,并非完全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吧。
    周杨怔怔地凝望白千湾,对方长长的羽睫轻轻扇动着,事不关己的两片薄唇无意吐露的,于他而言却是惊人之语。
    冷汗从鬓角滑落,周杨呆立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千湾并没有觉察周杨的变化,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揣测宋弄墨应当返回B区公寓了。他得早点回去才行,否则以后真说不定脖子上多一道choker。他起身告辞,从周杨身边走过时骤然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臂。
    帮帮我吧。
    周杨眼神仿佛碎冰般脆弱无助,他脸上一层薄汗,湿漉漉的。
    他说:从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但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周杨这是在为了什么,又是向谁忏悔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千湾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臂远远拉开,而且,我帮不了你。
    那些与邪术相关的书籍被他留在了D区的老房子里,自他走后,他再也不曾碰过。
    可你是巫师啊,周杨低声哀求,你总懂得一些什么吧?比如延缓蛊术发作的办法?
    白千湾为难道:我早就不做这些了。
    与此同时,小康王宛若飞舞的蝴蝶般飘入了B区的房子,将身体倒挂在吊灯上。卧室的大床空空如也,镣铐也和出门时一样,端端正正地叠好放在桌上。牢房一如既往地安静,唯一消失的是不知所踪的越狱犯人。
    毫无自觉的囚犯应该好好惩治。小康王摇头晃脑,你这样不行啊,驭下之术,你可得好好学。
    主卧门口倚着一个男人,正在手心里拢合打火机的火焰。烟雾从点燃的星火从抽出飘散,他取走香烟,微不可闻地叹息:我总不可能把他完全关在这里。
    小康王笑嘻嘻地拆穿他:你可以,只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不忍心吗?宋弄墨也在心里问自己。
    尽管深知白千湾的本性,但长久以来,宋弄墨面对着的他年年日日披着人类脆弱美丽的外壳,那张孱弱明亮的笑靥总是能蛊惑人心,若不是那件食人案,谁也发觉不了他的野蛮兽性。
    该责怪白千湾吗?宋弄墨并不打算这样做。白千湾总是会回来的,他很懂得分寸。宋弄墨甚至能猜想到不久后白千湾回家时,如何低眉顺眼同他道歉、亲吻以及耳鬓厮磨。
    他们自少年时代以来不可名状的暧昧才是彼此手腕上的甜蜜枷锁,也正因如此,两人都愿意退让妥协。
    你喜欢他吧?小康王说。
    宋弄墨烟雾弥漫的侧脸浮起淡淡笑意:这种事还用问?
    我可算是娘家人了,兜兜转转两千多年,我和他这对早逝的兄弟又以另一种方式相识,很有缘分了,小康王揶揄地眯起眼睛,你也是呀,我真没想到我们会在22世纪相遇。
    小康王与白千湾长得并不相像。古时候崇尚的武人之貌约莫就是以小康王为典型例子了浓眉方下巴宽额头,与白千湾那张秀气面容毫无相像之处。说来实在奇妙,尽管如此,他们在某些时刻有微妙的神似。
    我也是?
    巫师和太子私相授受,不知羞耻,我可是亲眼见着的!小康王凝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已然陷入千年前的回忆中。
    不知羞耻?
    尽管颇感荒谬,宋弄墨仍被小康王的形容愉悦了几分。
    我不如托给你一个梦吧,小康王慧黠地眨了眨眼睛,一想到白千湾曾经不许他托梦于宋弄墨的嘱托,他便玩心大起,很好玩的,那些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白千湾和现在也差不多可能脾气要更坏一些,把你欺负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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