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糖是甜的, 他还想起了水蜜桃这个词。除了桃子味的糖, 他很快就想起了还有第二好吃的奶糖。
    比如电脑的使用方法,只要按开机键屏幕就会亮, 只要敲打键盘,字就会在屏幕上跳出来。
    比如。
    他继续向下说:比如外套。只要看到外套,就可以等影子先生回来。
    发言完毕。
    结束了讲解的明炽同学撑着手臂,在床头慢慢坐直,肩背挺起,眼睛更弯。
    明禄看他神气,忍不住又给明炽同学奖励了一块糖:最后一个,也是常识?
    是常识。明炽很肯定,这一条和别的没什么不一样。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他记得很牢,不要乱跑。
    看到外套,就不要乱跑。他流畅地背,哪也不去,在原地等。
    明炽说:一直等,影子先生会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隔间的门就被人轻敲了一声。
    明禄终于把那口气叹出来,不紧不慢地把笑压了压,反倒不着急地又去找明炽同学対答:屏风后面是什么?
    这种东西明炽还是认得出的,立刻対答如流:是门。
    明禄问:有人敲门,要不要开?
    明禄帮他记仇:很过分,这么久都不在,现在才回来。
    明家小少爷向来反应最快,他只是暂时想不起东西,但思维逻辑都相当流畅,立刻就跟上了禄叔眼里的笑意:这么过分?
    対。明禄点头,煞有介事,要不要让他在门外等一百个数?
    明炽眼睛里跟着亮,努力活动着手指,一点一点练习着把它们慢慢攥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深吸口气,再轻轻呼出去。
    他其实知道禄叔是要给他缓冲的时间毕竟脑子里未愈合的出血点这种地方,只要是情绪波动导致的血压变化就会有危险,是不会特地分辨高兴还是难过的。
    但没关系。
    禄叔。明炽超级小声,替门后的人求情,不等行不行?
    明禄稍有些惊讶,仔细看他神色:不等也行?
    明炽的耳朵红了红:不等也行。
    明禄依然留在床边,弯腰迎上他的视线,又抬手敲了下自己的额头示意:这里有任何不舒服,都不要忍,立刻就要说。
    不是明禄対这件事谨慎过头,实在是他前科不少:之前养病的时候,有些人想让先生多睡一会儿,自己撑着来找我要止疼药,差一点就昏在轮椅上了。
    甚至不是差一点明家的总管什么场面没见过,那天依然被吓得不轻。
    那个蜷在轮椅里的年轻人大概是半路就昏了过去,被明禄在走廊里捡到,拍了半天肩膀才终于醒过来,茫然张着眼睛,发不出声音地喃喃重复禄叔,我头有一点疼。
    在那之后,明禄就给他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揣上止痛药,更谨慎地绝不让他在任何时候落单。
    养病的时候要保证心情的绝対舒畅,更何况谁都不舍得多浪费一点时间,所以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绝不翻旧账、绝不讨论任何一点不舒服的事。
    现在手术终于成功,一切都能重新开始,明家小少爷也该稍微调整一些习惯。
    明炽听得微怔,慢慢眨了眨眼睛。
    他当然不记得了,但肯定是自己犯的错。
    毕竟听着就特别可信,根据他対自己目前的探索和了解,怎么看都非常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有些人这么不像话。明炽立刻自我批评,自己逞强,光让人家跟着担心。
    他批评的态度稍微坚决过了头,明禄反倒忍不住帮有些人解释:也没有这么不像话,是关心不是担心。
    明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改。
    要改。明禄终于放心,笑了笑,温声対他说,等一等,禄叔去开门。
    明炽记下了第一条要改正的习惯。他忽然听见这句话,就迅速收回心神,眼睛亮起来,视线跟着禄叔过去。
    这是件特别高兴的事。
    高兴到即使不记得、即使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本能也在雀跃着不断期待。
    但他不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因为这是常识。
    一个人会因为看到太阳心情就好、会因为看到下雨就觉得安静舒服,会因为追着风一路来到海边觉得心胸开阔明朗但不会因为这些就激动到出什么意外。
    因为这些本来就都是常识,常识就是确定会发生的事。
    太阳一定会出来,天气也一定会有晴有雨,追着风一直走,早晚都能到海边。
    所以影子先生也一定早晚都会回来。
    有门开的声音,屏风后的两个人影在低声交谈,大概是在讨论他的身体状况。
    明家小少爷有理有据地说服了禄叔,但一向谨慎的先生在冲动地敲了一声门后,还是恢复理智,冷静地和禄叔询问起了具体情况。
    恢复的听力不再听什么都像是隔在水的対面他甚至是第一次真正听清楚那个声音。和他想象中的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大概因为没休息好,还要再稍哑上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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