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高处坐了多年的、手握着全盛京城人民性命的掌权者,在这一刻瞧着竟有几分惶恐。
    也不知是被方才的变故给吓着了,还是真情实意地担忧这自己这第十三个孩子。
    张太医悄悄抬眸瞅了瞅圣上,又将视线飞快地从太子殿下掠过,轻轻地叹了口气,颓然道:殿下,十三王爷这身子骨本就差些,这毒性来得又极猛,想来
    他顿了顿,仔细地观察着圣上的神色,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想来是不太好了。卑职只能用上好的药吊着十三王爷的性命,能不能渡过这一关,到底还是只能看十三王爷自己的造化。
    张太医这话说得委婉,圣上惆怅地品了好半晌,也只得出一个没得救的结论来。
    圣上脸色白了一白,他是个明君,到底是说不出要整个太医院给十三王爷陪葬这样荒唐的话来,他的身形几乎有些不稳,踉跄地走了两步才被一旁的太监稳稳扶住。
    好半晌,他才摆了摆手道:都下去罢,都下去罢。然后他又对着张太医急切道,有什么好的药材尽管是用上,不要心疼,人没了才是最让人心疼的事儿。
    张太医点了点头。
    圣上又说:差几个得力的夜里守着,定是要让十三王爷好好活过今夜。明日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可追忆的往事,明日便摆驾回宫罢。
    今日是十三王爷最为凶险的一夜,若是现在便慌慌地回去,十三王爷约莫是撑不过今晚的。依譁
    圣上果真是有自己的考量,尽管是这样关心则乱的时候,也还能仔细严谨地思考问题。
    江太医点了点头,差着人便去熬药了,不再过多的逗留。
    圣上一行人出了屋子,走了一会儿,他又忽然间停下了脚步来,缓声道:老二,你等一等,我有些话与你说。
    其他人疑惑地瞧了瞧太子殿下,又疑惑地瞧了瞧圣上,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行了个礼便起身走了。
    宋知云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却也还是很快地换上一副担心的愁容来,皱着眉头问道:阿爹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么。
    圣上抬头瞧了瞧那一轮月亮,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宋知云自然也是不敢催促的,只好恭敬地站在原地等着,直到面上维持的表情都渐渐地僵硬起来时,圣上才缓缓地开口。
    圣上意有所指道:老二,你有些急了。
    宋知云险些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来,问道:阿爹,我并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还请您给儿子解惑才好了。
    圣上只是笑了笑,说:这位子终有一日是你的,我既然是封了你做太子,便是信任你的。小十三你知道,你也明白,是我们亏欠他的,你又何苦做这样的事儿来。
    宋知云这一下是真的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了,渐渐地冷了下来,盯着脚边的影子看。
    那江家五姑娘的婚事我会答应的。太子,圣上又叫了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宋知云看了好半晌,你最好是祈祷小十三没事儿,若是他有事
    圣上没有把话说完,话音刚落他便抬脚朝着另一个帐篷走去,留下身后一个神色晦暗不明的太子殿下。
    宋知云眸子渐冷,嗤笑一声,忽然间也想起了些旧事。
    十三王爷的身子,在幼时还是好的,还常常与自己一起玩耍。可是在十一岁那年的冬日,玩耍时宋知云不慎将宋知川推下了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去,小小年纪的宋知云差点儿便没有挺过来,在府中昏睡了好几日。
    后来虽是救回来了,可他这身子也是彻底地坏了,曾有御医说过,十三王爷这身子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
    所以,圣上才说,是宋知云过于急切了些。
    左右这十三王爷的身子也是这般了,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又何苦下这一场毒,让他走得更早一些呢?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大多数情况下,那些坏事儿都是会被一手遮天地掩盖过去,又哪里会有别人知道这天子还曾经犯过什么法呢?
    多年前是这样,现如今也是这样。
    宋知云忽然间轻轻地笑出声来,渐渐地有些癫狂,他赤红着眼去看陆朝所在的帐篷,脑海之中忽然闪过那位江家五姑娘的脸,闪过江五姑娘看向陆朝时候的神色。
    他急什么?他自然是急的。
    这宋知川,怎么无时无刻想要与自己抢东西呢?分明有些东西也并不属于他,可为何,每每他出现的时候,他想要的一切都应该让给宋知川呢?
    别的别的或许可以,可这江家五姑娘,自己是定然不会让给他了。
    可江家五姑娘好像对这病弱的十三王爷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一般,她看向自己时候的眼神,是平静的,尽管是脸上带着笑意,可那双眸子依旧是一潭死水。
    可她看向宋知川的时候却并不一样。
    她对十三王爷是不一样的。
    这个结果让宋知云害怕。
    若是不能改变江家五姑娘什么,那便毁了她想要的东西便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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