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他回想起了从前。
    他出身一个传承古老的大家族,是家中嫡子,爹娘皆是金丹修士。
    家族早已没落,但还算有些底子在,爹娘对他很是溺爱,从不要求他出人头地,他们唯一的愿望是让儿子平安长大。
    因为成忆的娘在怀孕时曾经遭到魔修的袭击,极度阴寒的魔气入体侵蚀胎儿,形成了一枚阴煞咒。成忆出生后身体孱弱,他爹娘到处寻医问药,始终未能治好他的旧疾。
    恰逢百年一度的黑海秘境开启,成忆的爹便去秘境为他寻找能彻底祛除阴煞咒的灵药。
    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那年成忆才五岁,他现在想想,都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了,父亲只他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影子。
    又过了两年,成忆的娘也撒手人寰。
    她怀孕时受到了重创,生育成忆亏损的元气也未能补回,拖了数年,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成忆长大就离他而去。
    那年成忆七岁。
    叔伯照顾他,给他吃穿,教他识字,却不能如亲生父母般关怀他。
    他五岁前,每次阴煞咒发作爹娘都会陪在他身边。
    后来爹不在了,还有娘亲。
    他七岁后,唯一能在阴煞咒发作时陪伴他、安慰他的娘亲也不在了。
    也正是在七岁这年,成忆趁玄宗大开山门收徒之际拜入宗门,成了一名外门弟子。
    成忆学会了咬牙忍受痛苦,他缩在被窝里独自熬过阴煞咒,总是痛晕过去。
    它每次发作都是劫难,而成忆只能默默承受。
    他孤僻,在玄宗没有朋友。他一直独来独往,一个人去学堂,一个人去修炼,一个人去后山参悟剑法。
    他身上没有孩子的朝气,只有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直到有一日,他新找了一个僻静的树林练剑,阴煞咒突然发作了。
    他的剑掉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随着年龄的增长,阴煞咒的发作间隔在缩短,它给他带来的痛苦也在增加。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角落里。
    就在成忆意识昏沉快要被折磨得晕死过去时,他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一身白袍,腰间佩一柄银色的长剑。
    她蹲下身看他,疑惑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练剑的地方?
    很快,成忆眉毛和头发都被透体而出的阴煞之力冻得结了层冰霜。
    她意识到成忆不对劲,就把他抱了起来,往他身体里渡入灵气。她的灵气平和中带着一丝暖意,帮他驱散了体内的阴寒。
    她的手指也是暖的,按在他腕上的感觉很舒服。
    成忆模模糊糊地看着她的脸,爹娘去世以来的悲伤和一个人承受阴煞咒的委屈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他忽然没出息地拽着她的袖口哭了起来。
    别别走!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活不放手,把赵冽的衣服抓皱了,我好痛陪陪我
    他哭着道:我不想一个人。
    成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隐约听见她语气无奈地道:唉,我最拿爱哭的人没辙了。
    心魔侵蚀着成忆的心智,他被困在魔障之中,茫然地回忆着过往的种种。
    师姐被镇压在魔狱后,他守在镇魔狱外不仅是想守株待兔等阎朝,更是想离师姐近一点。
    可哪怕他就守在镇魔狱外,他也不敢进去看一看赵冽。
    他想追回赵冽的执念、想让赵冽回到从前的执念无比深重,甚至形成了心魔。他瞒下了心魔的存在,没告诉任何人,包括秦瀚。
    成忆的心魔状态稳定,没有爆发过,所以外人看不出异常。
    今天心魔突然爆发,是受了伤势加阴煞咒发作的双重刺激。
    在心魔的影响下,他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要见她,他想见她。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反复徘徊,仿佛催眠一般,促使他离开了疗伤地,去了皇宫。
    榻上的人在沉睡,成忆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的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喊她的名字,请求她再看他一眼,请求她不要走。
    她醒了,惊讶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本宫的寝宫里?
    熟悉的脸,熟悉的问话。
    两道人影在成忆眼中彻底重合在一起,因为第一次见他时,赵冽也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练剑的地方?
    成忆下意识有些疑惑,他疑惑师姐为什么自称本宫,又为什么不认识他了。
    心魔纠缠着他,他不愿意深想,就下意识忽略掉了这些不合理之处。
    她回应了他,她可算愿意跟他说话了,这令他万分欢喜。
    师姐,你终于理我了。成忆把额头抵在赵冽的手上,低声呢喃,别走,是我错了你不要离我那么远,不要不回家。
    玄宗是成忆的第二个家。
    他先是外门弟子,接着成为内门弟子,厚积薄发一飞冲天,最后被长老看中收徒。他在这里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师兄,遇到了师尊,遇到了赵冽,玄宗就是他的家。
    赵冽的手依旧是温暖的,他的手还是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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