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大邺的最高学府,监生即为未来的官宦政要。
    若是此檄文已在国子监中传开,日后在朝堂之上,皇叔必会被处处为难。
    可……这不正是她最初的目的吗?
    如今,为何会心痛至斯?
    景暇心头一哽,却端着冷沉镇静的面色,沉声命令道:“将所有抄本销毁。就说,是吏部出了岔子,将落榜狂士的手笔错当成榜眼文章给国子监送去了。”
    “至于你,玩忽职守,属下干出这等糊涂事,竟毫无察觉。这春闱主考一职,就自请卸任吧。”
    徐宿如蒙大赦地拱手称是。
    “还有,金吾卫。”
    “末将在。”
    “今日之内,把这个伏罗给朕找来。”
    “末将领旨。”
    漏声迢递,鶗鴂声住。禁庭春夜的天幕不见月影,唯有疏星叁两点。
    景暇披着单衣,在含光殿的御案前枯坐。玉勾龙纹宫灯映出她茕茕的影。
    金吾卫请入,单膝跪地朝她行礼。
    “陛下恕罪,末将尚未寻到伏罗。”
    景暇蹙眉,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言语间藏着按耐不住的隐怒与烦躁。
    “前些日子还端端的坐在春闱考场上,怎么可能寻不见?”
    与此同时。
    金紫光禄大夫王宛丞府上。
    两名小厮将一青衣书生提溜着带到中堂。
    紫袍老叟负手而立,甫一转身见到跌跪在团花绒毯上的少年,便气得吹胡子瞪眼。惊走了窗前疏影里同宿的一对小小翠鸟。
    “你、你、你!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这可是闯下了天大的祸事!”
    青衣书生倔强地瘪了瘪嘴,抬头回道:“什么祸事?我是替万民鸣不平!”
    青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化名伏罗赴考春闱的王家姑娘王洛宓。
    “你鸣什么不平?”
    王宛丞骤然拔高了声调,弯下腰猛捶着手,恶狠狠地瞪视着自家女儿。
    “大邺官员一万两千四百人,弹劾摄政王的大任,何时落在了你一个小女子头上!”
    “更何况……”
    气得跳脚的老头乍然泄了气。
    “那摄政王是你未来的夫君!纳采的雁都送到府里来了!”
    “你真是要出名了!叫街头巷尾都传,摄政王掀了盖头,才发现娶的王妃曾写下洋洋洒洒叁千字檄文,把他骂得猪狗不如!”
    王洛宓低垂着脑袋,脊背却挺得笔直,虽是跪着,却颇有几分不屈不挠的傲骨。
    “黄了亲事正好,我不要嫁给这般祸国殃民的佞臣。”
    王洛宓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父亲。那眼里粼粼的光雀跃着春风得意的少年气。
    “阿耶,我可是中了榜眼!日后,便是陛下钦封的翰林编修。”
    王宛丞登时来了气,忙叫家仆去取家法来。
    “你还真打算当这个翰林!”
    王宛丞取过木笞,猛地打在王洛宓的背上。她吃痛,却说什么也不肯弯了脊骨。
    “你可把我们家害惨了!”
    又是重重一击。
    “陛下若真不容摄政王,何必隐忍到此时?陛下自是有重用他的必要。”
    “陇右战事又起,南诏虎视眈眈,大邺除了摄政王,谁能收拾这烂摊子?”
    王宛丞终是心疼地放了手,任木笞哐当落地。
    “在西毗来犯的节骨眼,你闯下这等祸事,不就是坏了陛下的大计吗?”
    王宛丞弯下腰,双手握住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息。
    “女儿啊,长这么大,我都是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你嫁不嫁摄政王,阿耶都替你做主。大不了,舍了这张老脸,去太后陛下跟前跪着磕头去。”
    “可这一次,你是真拂了陛下的逆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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