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云散了,他慌忙抬头望向灿烂银河。
    翟蓝也和他一样仰望夜空:你喜欢星星吗,游真?
    游真好一会儿回答:还好。
    夜晚,星空,洁净氧气,山的阴影,尘埃,紫色的云,脚底如萤火闪烁的拉萨城的灯光,所有的一切叠加后秘密无从遁形,仿佛能给谁看见最深心底似乎只有在此时此地,生死才有那么见缝插针的几秒钟,失去了原本的沉重。
    游真,后来你是怎么过去的?翟蓝问。
    医院他们互相依靠,那时觉得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现在并肩而坐,手指若有似无地一触碰。就像通了电,让很多可有可无的细节变得重要。
    游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太久不曾提起这些,但这次连心理建设都顺理成章,好似他可以对翟蓝提起那些痛苦。这不是开导,他也没资格以自己做教科书去劝解谁,他只是突然很想说实话。
    游真原本也逞强太久,他那时比父母都坚硬,甚至别人都说他太铁石心肠。
    他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垂下眼。
    我没过去。
    翟蓝:
    我弟弟是有天玩的时候不注意摔倒,刚好有一块石头很突然,连下病危通知书的机会都没。他当年刚上小学,对我而言那个时候的感觉就像,你本来每天都能见到的一个人眨眼工夫就找不到了,而且你知道他再也没机会回来,以前吵的架不能道歉,还没兑现的承诺也再无法实现
    在翟蓝的沉默里,游真指了指心口:我一直把他放在这里,不想过去。
    过去等于遗忘。
    总觉得只有自己会记得这种感觉很恐怖。翟蓝说,他没想剖开伤痕,可里面的脓总要挑破才能成为一道疤,游真我没告诉过你,怕你觉得我可怜。
    嗯?
    我是单亲,后来,老爸就走了。
    游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尘土里打转。
    好一会儿,他才换上爽朗的语气:翟蓝,这么说吧,我喜欢一些很俗套的谎言,比如看见日照金山就会幸运一整年,死去的人会变成一颗星星。
    但是星星太多了。
    没关系。他会找到你的。
    游真的话轻轻地从风中传来,目之所及,东山上空的星河不知那一颗似乎闪了闪。
    翟蓝鼻尖蓦地涌上强烈的酸楚,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墓园的那个上午,送走所有人,拒绝姑妈要接自己离开,蹲在老爸墓碑边用帕子把大理石擦了一遍又一遍,用动作掩盖自己的眼泪。
    但哪怕那个时候,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会找到你恰如其分,填补了翟蓝那个空当当的角落。
    失常的呼吸逐渐变成不停吸气时的鼻塞,接着有了小声呜咽,翟蓝蜷缩起来,两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着,终于大哭出声。
    暖而热的体温驱散夜晚凉意,游真犹豫片刻,伸出手抱住翟蓝,轻轻拢过他的脸让他靠向自己,安抚似的轻拍。
    游真什么话也不说。
    他知道这场眼泪属于翟蓝,而告别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作者有话说:
    歌是摇摆帝国的《つぎの夜へ》(去下一轮夜),live版本的吉他solo很惊艳!请一定要试试!
    第16章
    银河静谧,一城之隔的山脉雪顶被星光照亮,风吹散了流云。手电筒开着,像一簇射向天空的不知名信号,无需任何回答。
    游真沉默着等翟蓝哭累了,他在包里摸出两张纸巾,还没递过去,翟蓝先坐直身体胡乱地用手抹开泪痕。水迹混合尘土,翟蓝把自己的脸抹得像只小花猫,偏偏他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地吸鼻子,拧着发红的脸后知后觉开始羞赧。
    太丢人了。翟蓝小声地自说自话,哭成这样,还被你看到。
    游真保持坐姿单手撑脸:还好啊。
    翟蓝眼圈还肿,他两手又脏不敢去揉,尴尬地抬在半空。目光乱窜,翟蓝飞快地思考他这时提出让游真用他们的饮用水给自己洗个手会不会太过分的时候,脸颊突然一冷,全身激灵然后条件反射想躲
    别动。游真故意警告他,等下戳到你眼睛我不负责的啊。
    纸巾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翟蓝不知道游真什么时候拿矿泉水沾湿的,乱七八糟的泪痕被他擦掉,红肿的眼睛也盖上湿润敷了一会儿。
    一直绷着后背直到游真把纸巾从他眼睛撤开,翟蓝睁开眼,差点忘记了呼吸。
    他们离得太近了,游真身体前倾,正最后帮他擦掉侧脸灰尘。柔和暖光自下而上照亮游真,把瞳孔涂抹成近乎透明的浅褐色,琉璃般地凝视自己。翟蓝说不清,那目光让他手心滚烫唇舌失语,下意识地后退。
    好了翟蓝小声地提醒,我回去再洗脸。
    游真笑笑,把纸巾卷成一团扔进装垃圾的袋子:那我们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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