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提本来就是在后半场出去的,等再回去的时候黎慈给了她一个眼色,她知道是到了尾声的意思,于是乖巧地坐下来,又小酌了一点。
    “你早点回去,老李已经把车停在楼下了,”黎慈跟在她身侧出门,一边告诉她,“明天要和中国区的负责人谈代言,没忘吧?”
    “没忘。”
    “那就行。”
    黎慈看了眼已经出了包厢门,却在走廊里碰到另一桌熟人,于是停下来攀谈的人群,推了芙提一把,“你先走吧,我留下来周旋。”
    她如今的地位早已不用过于看资本的眼色,只要不闯出什么法律窟窿,这辈子的星途都能璀璨无阻。不过是一个饭局提前退场,事后也不会被追究什么。
    芙提拢了拢外套,摁下电梯往外走。
    这里是市中心,是全京都聚集了最多名流的酒店,车辆来往密集得让人眼花缭乱,芙提一时之间找不到那熟悉的车牌,只好顶着冷风用围巾围住脸,走动着寻找。
    半路老李打来电话说:“我原本停在正门,但保安见我五分钟都没能开走,就让我离开了。季小姐,我在路边等你可以吗?”
    “可以。”
    她一向不太为难工作人员。
    只是一边走耳朵里就一边传入快门的声音,很轻又很清晰。芙提知道有人在拍,也知道不止一个相机,但她完全置之不理,甚至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上。
    过马路的时候偶遇快要消失的绿灯,芙提踩着小碎步想要跟上前面远走的人群,又害怕被心急的车辆冲撞,于是怯生生地摆头四处张望,一双灵动的眸子将路灯投下的光芒的收纳,像一只误入人间的莽撞精灵。
    黄灯在倒计时,宋流玉拍了拍手。
    寂静车厢里流动的思绪忽然被打断,段昱时的瞳孔缓缓聚焦起来。
    那斑马线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对面车道在川流不息。
    背后的鸣笛声四起,他没理副驾驶上温凉的目光,转动着方向盘驶向前方。
    “见到她了?”宋流玉问。
    她指的是刚才在酒店里。
    “没有。”
    “那你现在见到了。”她说,“开心了?”
    没人理她,段昱时甚至连眼神都没侧一下,只在下一个红灯里打开了车窗,将烟支点燃。左手垂落窗沿,食指轻弹便是半截,抽得又凶又狠。
    “你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宋流玉叹口气。
    段昱时看了眼后视镜里醉得不省人事的沉庭安,凉嗖嗖地开口:“管好你自己。”
    宋流玉瞬间噤声,用手指做了个拉链的动作,乖乖坐好不敢惹他了。
    等把这对还没修成正果的麻烦情侣送回住处,他又得原路折返回家。车子转了个弯停进车位里,段昱时没急着下车,反而是拿起中控台的手机,点开了微博。
    果不其然,有关于芙提回国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
    评论区下面满是有关于她新戏的猜测和对这次金奖的期待,偶尔有粉丝控评,将芙提出道以来出演过的所有角色做了个简短的概括。排比句的形式简洁明了,打头第一句就是“青涩懵懂屹于雪顶之巅的脆弱少女冯鹭”。
    剩下的段昱时没再往下看,手指划过图片,点开。
    一张是她站在酒店的停车位边上,冷得跺脚,呼出一口气,在搓手。一张是她正在过马路,像是掉队的孩子,有些失措又带几分紧张。
    gif动图的像素并不好,只能模糊看见五官。
    有一个瞬间,她抬眼看向了镜头。只半秒,又漫不经心地垂下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指。但段昱时知道,她肯定是察觉了,只是不再惧怕。
    一点也没有当初面对记者的话筒都要偷偷揪紧他衣摆小女孩的影子了。
    这样的人,确实让人想念。
    段昱时在这样的认知里掐灭了烟。
    *
    第二天芙提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对方的负责人询问了几遍他们做东吃饭的事情,黎慈见她兴致不高,便婉拒了。
    “昨天喝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芙提摆摆手,“没事。”
    她从不逞强,黎慈也了解她的坦率。于是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道,“我赶着回公司,先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下午有事?”
    “先送我回去吧。”
    明天就要参与金鹿奖的彩排了,芙提的行踪既然被暴露了,出行就不得不注重安全。只是有些让人意外地,昨天在酒店马路边上被偷拍的照片,居然让芙提小小出了一次圈。
    “这让我想起小芙刚刚出道的时候,还有人诟病过她的颜值。这样放到路中央都能一眼认出的容颜,用白开水来形容她似乎太荒谬了,我觉得她就像阳春白雪,挂在松针枝头和檀木屋檐上,轻轻一摇就要掉落手心。易碎却美丽。”
    黎慈捧着手机给她读粉丝的热评,告诉她:“芙提,你已经是大明星,开心点。”
    她愣了愣才笑道,不明白为什么经纪人会和自己说这些,“我知道。”
    黎慈还想说些什么,车停了。
    她揉揉眉心,“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芙提点头下车,关上了车门。
    女人透过车窗看她远走的背影,纤瘦如竹,裙摆飘逸,每一步都如她所愿般走的又稳又高。
    半晌,黎慈才缓缓叹了口气,对司机说,“走吧。”
    ……
    芙提站在电梯口,看了眼数字升降的速度,视线又回到手机屏幕上。
    齐灏南还是没能接受她说走就走的这个事实,每天都要给她发无数条短信。表达完了思念就开始撒娇,开始分享自己的日常。
    芙提有时看,有时不看,大多时候不回。
    只是今天难得空闲,她很奇怪,“你们乐队终于解散了?”
    那头回的很快,“说的什么鸟话。”
    紧接着又是一条:“暂时休息而已。”
    芙提知道只是他在休息。
    估计又是写不出曲子,自己呆在家里发脾气,自暴自弃。
    她才不管这么多。电梯门刚好打开,芙提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抬步迈入了电梯里。
    摁好了楼层,电梯门却关上又打开,是有人过来了。
    小区的安保很好,芙提不用担心被人认出,于是自然地抬起头,恰好和那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次终于看清对方的脸了。
    她还是背着那只小巧的鸵鸟皮,长衫长裙,身上带着淡淡的馥郁,像雨后被打湿的木兰。怀里抱着一只小猫,白毛柔顺,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看起来却是个娇生惯养的主。
    “二十叁楼,谢谢。”
    “好的。”芙提抬手去摁,才发现她就住自己家楼上。
    反光的镜面里,女人比她高了足足半个头。
    那优越的骨相也就展露无遗。即便芙提这些年已经在国内外见过了无数标致的美人,也还是会为眼前这深邃不失温婉的眉眼,英气且不乏柔情的五官而感叹。
    好美的人。
    她对她的印象,除了她的猫,就只剩这个了。
    叮。
    芙提走出了那小小的空间。
    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在那短暂的几秒里,对她贪婪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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