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荷香不得不佩服她的高瞻远瞩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素文在拼命收拾首饰,云骊道:“有些该丢的就丢了吧,有舍必有得,我们快些出去找大伯父才是。”
    她是第一个跑到正堂的,大老爷看到她了,方才紧绷的脸松懈下来,指着下首的位置对她道:“云骊来这里坐着,等会儿兵荒马乱的,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走。”
    云骊没想到大老爷这个时候还这么关心自己,但她越发觉得不安,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二房的庶女,大老爷平日对大太太都很一般,这么关照自己,也许是有所求。
    可现下,能保住命才能谈其他的。
    就是要做棋子,也要做最高明的那颗棋。
    否则成了废棋,所有人都会对你不屑一顾。
    她笑道:“好,侄女多谢大伯父关心。”
    “你的物件儿都准备好了没有?”大老爷问她。
    云骊点头:“一切从简,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吧。”她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只是没带那么多罢了。
    等了一会儿,李氏和文懋才一起过来,文懋连忙给大老爷请安,大老爷对他道:“照顾好你母亲妹妹。”
    兄妹见面,文懋脸上显而易见的慌张,可又带着一股让人不易察觉的兴奋,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以为读书就已经是很辛苦的事情了,没想到居然遇到兵祸。
    “她们还没来吗?”李氏有点急了。
    大老爷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又派人催了几遍,最后道:“让她们快些,否则早上就出不了京城的门了。”
    好在最后一刻老太太由云鸾云淑扶着过来了,冯氏也带着兄弟姐妹们都过来了。
    下人们忙着搬运行李,云骊和文懋扶着李氏一起上了最前面的马车,大老爷看到她们坐定,又悄悄的对身边的管家道:“你让二管事带着人趁机把那几个庄子的人换成我们的人,就说这是我的吩咐。”
    他不可能再把永业田和庄子都给章扶玉,他也很公平,只要回章家自己的田地。
    魏忠会意:“小的明白。”
    现下章扶玉等人在洛阳,庄子上的人几乎都是章家陪嫁过去的人,也就是说他们本身就是章家的奴仆。
    兵荒马乱的时候,最好能把先弄到手的先弄到手。
    云淑和云鸾陪着老太太在一辆马车上,云鸾往外看了一眼,不禁诧异道:“真没想到大伯父对云骊那么好,我听说大伯父头一个就是通知云骊过来,连大伯母都没顾上。”
    章老夫人皱眉,大家里的龌龊事情不少,她这个大儿子本来就有些荤素不忌,该不会对云骊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
    想到这里,她又在心里埋怨李氏不中用,一味愚从丈夫。
    万一闹出什么丑事来,就不太好了。
    还有云骊,小小年纪就擅长打扮,妖妖调调,天天故作清高矫情做作,全都是刘姨娘的那种做派。
    云淑倒是道:“二姐姐怕是不知晓吧,五姐姐很早就受到大伯
    父的喜爱,还特意为她请了蒙大家,我听吴家姐姐说,那位蒙大家可是很难请的。”
    “也因为如此,五姐姐在大房颇有分量,连大伯母对她也是高看一眼。”
    她是提醒云鸾,不要贸然得罪云骊才好,她知晓云鸾和她一样,都对刘姨娘这样的小人很不喜欢,她教出来的孩子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别提云骊曾经出手陷害过云潇,绝对不是善茬。
    但也不是随便能够对付得了的,大抵二姐姐才回来,不知道老太太和大伯父的关系,看似母慈子孝,其实早已貌合神离。
    云鸾会意笑道:“我真为她高兴,养在大伯母膝下,日后说亲也好说呢。”
    章老夫人却笑不出来,反而心事重重。
    却说出城却不甚顺利,大伯父虽然有个永宁伯的爵位,但并无实职,颇费周折。李氏也是心急如焚,云骊安抚道:“大伯母,无事的,我在来之前,偶然翻了《易经》,是坤卦第六十五卦,黄裳:元吉。是说象征富贵,乃大吉之像。”
    “是啊,母亲,我们肯定没事的。”文懋也安慰道。
    李氏看着她们兄妹,总算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了,若没有过继文懋,她现在怕是孤身一人,坐在里面担惊受怕。
    在马车上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能出城,大老爷一路命人赶路,不许停歇。
    什么中途停下埋锅造饭那是不可能的,不管别人如何抱怨,云骊很是能忍,完全不吭一声。
    可云潇就吃不消了,她抱怨个不停,云湘则道:“好了,如今这个时节,大姐能活命就不错了。六妹妹你就忍忍吧,我这里还有点心和茶饮,你要不要再吃点?”
    现下云湘对云潇没什么耐心了,逃难的路上居然还在抱怨这些,真是糊涂。
    逃难最容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她们要是在路上丢了,谁都不会怪大伯父,因为大伯父把文龙文豪早就带在身边,把文懋云骊和大伯母放在一起也是多加了护卫。
    她们这些女眷若是没了,没了也就没了。
    日夜兼程,也不过才过了通州,云骊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荒芜,往日行人如织的地方现在却空荡荡的。
    李氏是回过老家的,倒是安慰她道:“从京中回真定很近的,以往我们回去,也不过三五天就能到。如今是四处逃窜的人多了,马车总要停下,所以很慢,放心吧,过了通州就非常快了。”
    这也是大老爷为何选择回老家的缘故,真定离上京很近,而且有族人一起,守望相助。而去洛阳路途遥远,章家多女人孩子,若是长途跋涉,怕是还没到洛阳,就有人在途中病死了。
    可偏偏就在这短途中,一场土匪纠结的抢夺开始。
    外面还在厮杀,文懋想冲出去,被李氏死死的按住了,李氏也是出身勋贵人家,她道:“我们家带的护卫都是精兵。”
    云骊觉得自己胸口的心跳都要溢出来了,她手上已经攥好了匕首。
    “不管外面怎么样,你们都不要出去。”李氏突然镇定。
    她知道丈夫把最多的兵力派过来她们这里了,如果丈夫有了三长两短,只要有文懋在,大房就撑住了。
    章老夫人也是死命拉着云淑搂在怀里,林妈妈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看,不禁道:“不好,大老爷把大部分人手都派去大太太那边了。”
    云淑和云鸾更是心惊肉跳。
    还好永宁伯府带的护卫够多,土匪们抢了些财货,看这边人多,连忙退散了,大老爷却被砍了一刀,性命攸关。
    魏忠急道:“大太太,不好了,方才土匪们打过来,我们随身带的药被他们搬走了,还有荒郊野岭没有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李氏一时也慌了神,还是云骊出来道:“魏管
    事,我这里带了金疮药和行军蚁和桑皮线,还有麻沸散也准备了一些,我和大伯母这就去替大伯父包扎吧。”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从刘姨娘提醒她的并蒂莲事情后,她开始关注身边的事情,又从松涛先生儿子的病,不知晓送什么药材,翻看了不少医书,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是真的用上了。
    魏忠道:“好,那请五姑娘和大太太赶紧过来吧,这就太好了。”
    大太太和云骊搀扶下去,她问云骊:“你是何时准备下这些的?”
    云骊道:“那次替大伯母买艾灸,我就让她胡乱买的,因为那些日子我正在看一些医书,想亲自试验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好好好,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李氏握住云骊的手,非常庆幸。
    大老爷身边围着的文龙和文豪都束手无策,大伯父手臂上满是污垢和伤口,这个时候云骊在他们中间年纪最小,反而最为镇定。
    “大伯母,你为大伯父冲洗伤口,然后我们就用行军蚁,再用紫金散敷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文龙皱眉:“云骊,这样万一出了问题呢?要不然我们等到了真定,再请大夫来,否则咱们都不是大夫,万一用药失当,恐怕更出大问题。”
    文龙倒不是针对云骊,而是觉得药不可乱用。
    云骊却坚持道:“大哥哥,这车马颠簸,又不治伤,我就怕还没到真定,大伯父这胳膊就不能要了,你看,这皮肉都绽开了。如果有事,我一力承担。”
    “你……你要知道后果啊……”
    “多谢大哥哥提醒,也多谢你的好意,但是如果人人都怕担责任,就只能看到无辜的人受伤了。”云骊回头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点头,坚定的道:“五丫头,我来替老爷清洗伤口。”
    其实李氏心里也没底,但她知晓若不早早医治,人就出大问题,她拿着水囊,拧了帕子迅速清理了伤口。
    云骊从盒子里拿出行军蚁出来,一向最怕蛇虫鼠蚁的她,把行军蚁亲自拿在手上,文豪吓的打了个哆嗦,云骊则面不改色的放在伤口处,再拿起身上的剪刀,剪去它的下半身。
    这行军蚁听闻是用来缝合伤口,不仅可以减轻病人被针刺穿皮肤的伤痛,而且,在伤口愈合后,行军蚁的尸体还会自动从人类的伤口处脱落,不用担心拆线带来的二次痛苦。
    众人盯着这只行军蚁看,李氏很是紧张,还好,这只行军蚁很争气,居然真的缝合住了。
    “快,快洒紫金散。”她见李氏还在发呆,径直洒了上去。
    大老爷虽然惨叫的厉害,但伤口缝合,还上了药,云骊把剩下的药拿出来给魏忠:“你看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人,也分一些给他们吧,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受的伤,不能让他们也带着伤病。”
    李氏见她拿出来全部给了,拉了她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
    云骊笑着挽着李氏的手道:“我留了一瓶在车上,您放心吧。”
    她们俩一直都没有这么亲昵过,李氏上了马车,还有些后怕,“今日若是没有你,可怎么办?”
    云骊完全不居功:“若没有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教养之恩,我才是不知道我如何办呢。这一路,大伯父保护我们几个人,我都知道。”
    车马启程,章老夫人听说大老爷伤势被治好了,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林妈妈笑道:“我听说五姑娘拿出一只蚂蚁,居然能缝合伤口,已经敷了紫金散了,大老爷还服下保心丹。魏管家说这伤口愈合的快,就无事了,等到了真定,咱们就能请大夫来。五姑娘还把身上的药都分给护卫们了……”
    “这就好,这就好。”章老太太不停的点头。
    若是大老爷出了
    什么意外,最大的孩子文龙也不过十四岁,若是再遇到土匪路霸还有流民,她们根本无法脱身,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可这云骊,日后岂不是更得大老爷看重了。
    第40章
    真定府章家一共六房人,聚族而居,除了云骊他们这一支定居京中,其余五房有经常做买卖的,有读书的,还有进军前效力的,因此章家在真定本地是有名的望姓乡绅之家。
    李氏还饶有兴致道:“这真定还有一座牌楼,是当初祖上战功封爵位的时候,家乡父老出钱修的。”
    虽然在京中,永宁伯府只是二三流的爵府,可在真定就是妥妥的大户人家。
    因为大伯父伤势处理得当,夜晚也未发烧,反而因为伤口愈合的快,居然挺了过来,大家也有心思说别的闲话了。
    文懋很是向往:“长这么大,我们还没有回去老家呢!就是不知道兄弟姊妹们多不多,到时候大家还可以一处玩儿。”
    “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也回来的少了,真定离京中很近,族中的人常往我们伯府来,又老太太上了春秋,不好舟车劳顿,回来的也就少了。”李氏笑道。
    她说完又看着云骊道:“咱们这六房的长辈中也就咱们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健在,二老太太娘家也是出自本地名门梁家,她这一支虽然不显,但听闻当年礼聘她做儿媳妇是因为她们梁家女子多出节妇。这二老太太虽然并非节妇,可性格古板严苛,不喜奢靡,你们若无事,就不要往她那里凑了。”
    永宁伯府好歹也是京中有爵之家,时常要出去交际,即便云骊这种平日少裁制新衣,只是出门见客才特地做新衣裳的人,饶是如此,每件都浮光溢彩、华贵考究。冯氏在大面上很是大方,也因为如此,赢得了贤惠端庄的美名。
    可就连平日所做的四季衣裳,虽然是自家针线房的人做的,可用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她蒙大伯父垂青后,更是衣裙皆用最上等的料子。
    小姑娘们哪个不爱俏,打扮精致了,出门都有自信。
    尤其是云骊,她在明月馆休憩或者在镜春斋读书不出门时,喜欢穿半旧不新或者浆洗过数次的衣裳,那样穿着更舒服贴肉,可是只要出门,她都会精心打扮,尤其是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后,她知晓宫中女子,就是再不受宠,也不会打扮差了,否则,那就是没有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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