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衣仍像在自顾自寻找更舒适的睡姿,动动脑袋又动动腿,搭在他腰上的手继续往上摸索。
    按捺下的遐思被重挑起,元策一把抓住那只乱动的手,垂眼看着她,默了默,把人搬进怀里,让她枕住了自己的胸膛。
    姜稚衣终于安分下来。
    “喜欢这个姿势?”元策嗓音喑哑,睨了睨怀里人,“不清醒的时候就喜欢折腾人,醒过来又不认账是不是?”
    姜稚衣迷迷糊糊被吵醒,眼皮一睁,眯缝着眼朝上看来。
    元策揽着人的手一僵,稍稍松开她一些,像在等待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却见她只是冲他皱了皱眉,便又将眼闭了回去,环抱住他的腰:“……你嘀嘀咕咕什么,我好困,别吵。”
    “?”元策僵硬的手迟疑着,一寸一寸试探般再次落回她身上。
    下一瞬,换怀里人猛地一僵,像突然醒过了神,见了鬼似的缓缓抬起头来。
    “你、你……”姜稚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元策举起手来:“你先动的手。”
    “我、我怎么可能……”姜稚衣偏过头,看了看两人此刻这让她无法辩驳的姿势,一把松开抱着他腰的手,蹭地一下撑着他胸膛坐了起来。
    元策平躺着,将揽过她的那条手臂枕到脑后,眉梢一挑:“不是说对我的皮囊不屑一顾,无动于衷?看你抱得挺开心的,少夫人。”
    第57章
    姜稚衣懵了一瞬, 回想起方才好像是听着浴房的水声入了睡,一睡着竟梦回二月里留他在她房里沐浴的雨夜,迷迷糊糊以为自己还在那晚的驿站。
    看着榻上人飘飘然的神情, 姜稚衣气得头发丝儿都快立起来:“我不过是脑袋又犯病了而已!”
    “……”
    “少趁火打劫还装无辜了,说什么我先动的手,你不会推开?”
    元策撇开头去:“没力气,推不动。”
    姜稚衣一指榻边形同虚设的防御工事:“倒有力气翻这个?”
    “就是在这儿用没了力气。”
    “……”
    姜稚衣说累了,头疼地扶上额角:“一日一夜未睡, 困得眼皮打架, 想睡个觉还要吵赢了才能睡……”
    元策看着她眼底的血丝,直腰坐起, 沉出一口气, 一指床榻示意她睡:“你赢了。”
    “我这一睡, 你是不是又要动手动脚?你放我回——”
    “那你绑了我手脚,行了吗?”
    半刻钟后, 姜稚衣低头看着元策一对手腕上缠绕了十圈的布条,捏着布条两头,狠狠打上十个死结,终于放下心来,一沾枕睡了个昏天黑地。
    翌日清晨, 姜稚衣被一道倒抽冷气之声吵醒。
    一睁眼, 便见惊蛰手足无措地站在榻前, 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屋子:“郡主,沈少将军昨夜是欺负您了吗……”
    姜稚衣眯着困倦的眼, 发现榻侧已无人,打着呵欠又闭回眼去:“他可没本事欺负我。”
    “郡主,您别为了顾及奴婢不说实话!”惊蛰急声道。
    “我说的怎么不是实话?”
    “那这翘头案怎么断了?”
    “被我气断的。”
    “那、那这床帐怎么也给撕了?”
    “因为没有绑手脚的布条。”
    “他居然敢绑您……”
    “不是他绑我, 是我绑他。”
    惊蛰松下一口气,松到一半,想起什么不对劲:“等等,您说沈少将军被您绑住了手脚?”
    “是啊,不然我怎么可能放心睡觉……”姜稚衣又打了个呵欠,想让惊蛰别问了,她这没睡饱呢,还没开口——
    “可、可是奴婢见他方才是好手好脚走出去的呀!”
    姜稚衣转过头来,眨了眨眼:“那肯定是有人进来给他松绑了,我可是打了十个死结呢!”
    “奴婢天不亮就等在门口了,沈少将军没唤人进来过……”
    姜稚衣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探身出床沿一看,瞧见地上那堆仿佛是被粗暴绷断的布条,倒抽起了惊蛰方才的那口凉气。
    十圈布条,十个死结,这么一绷就——断了?
    那他昨晚哄三岁小孩呢?
    “惊蛰,这个人真的、真的好可怕……”姜稚衣抚着颤动的心口,这觉是再睡不下去了,“我们还是抓紧想办法回京吧……”
    “眼下郡主可还有什么法子?”
    姜稚衣思索片刻,定了定神:“你去告诉他,我已到河西多日,要与舅父报个平安,让他给我寄一封家书回京,这家书我会给他看过,绝不提及他的秘密。”
    惊蛰应声下去照办。
    一个时辰后,城郊玄策大营,元策坐在几案边接过穆新鸿呈上来的家书,从信封里抽出信笺。
    熟悉的洒金花笺连同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就像年前姜稚衣脚伤那一阵,送来沈府的每一封一样。
    “卑职觉着,以少夫人的性子,当初只是脚伤半个月不能见您,都要每日给您写一封信,如今与永恩侯相隔千里分别日久,若一直不报平安,的确令永恩侯起疑,这家书还真该寄,您看过无误的话,卑职便安排下……”
    穆新鸿说到一半,看见元策捏着信笺的手慢慢攥拢,将信笺丢去了一旁。
    “怎的了?”穆新鸿小心翼翼伸头过去,大致扫了几眼,“这不都在絮絮叨叨说这一路的见闻,有什么不对吗,少将军?”
    “自己看行首。”
    “舅、父、接、我、回、京、退、亲……?”
    “让你看,让你念了吗?”元策飞来个眼刀子。
    “……”说得好像不念出来,这封家书的杀伤力会弱一些似的。
    穆新鸿呵呵赔笑:“还好少将军慧眼如炬,一眼识破少夫人的诡计,那这家书咱就不寄了,不寄了……”
    继投奔钦差失败,好言相商失败,写藏头信失败之后,姜稚衣待在府里陷入了一筹莫展。
    刚好元策这两日军务忙得着不了家,她这气也没地方撒,内院气氛一片低迷。
    惊蛰和谷雨见她从早到晚闷在屋里,劝她出去走动走动。
    “出了这个门,不还是像个犯人一样被看着。”姜稚衣兴致缺缺。
    惊蛰:“但闷在这里,办法也不会从天而降,万一去外头走走会有什么奇遇呢?”
    谷雨:“就算没有奇遇,您就想着您总有一日会离开这里,就当眼下是在游山玩水,若这么闷着岂不太亏了?”
    被两人苦口婆心劝着,这日天晴,姜稚衣终于依着她们出门上了街。
    晴日的街市,出摊的货郎格外多,可身后又阴魂不散地跟着那个叫三七的士兵,姜稚衣也没什么兴致游逛,被两名婢女拉着随波逐流地走着。
    “郡主,姑臧也有卖糖人的呢,您之前不是喜欢吃这个吗,咱们去买一个?”谷雨指着街对面的糖人摊哄她。
    姜稚衣顺她所指看去,想起上一次与裴雪青在糖人摊跟前争风吃醋的事,想说现在不喜欢吃了,忽然注意到那糖人摊前站了个中原打扮的少年郎,一身斯文的圆领袍,身板修长俊逸,侧脸清秀温润。
    姜稚衣盯着那张侧脸,怔怔揉了下眼。
    这可是离长安一千多里的姑臧,裴子宋怎么在这里?
    她不会是在屋里闷出幻觉来了,想到裴雪青,便看见了她兄长裴子宋?
    惊蛰也跟着看了过去,震惊道:“郡主,那怎么好像是——”
    姜稚衣掐了一把惊蛰的胳膊。
    惊蛰反应过来,感觉到身后盯着她们的那道目光,当即接了下去:“好像是跟长安不一样的糖人?咱们过去瞧瞧吧。”
    姜稚衣点点头,带着两名婢女朝对街走去,越走越近,越近越看得清晰。
    虽然不知裴子宋怎会天降姑臧城,但既然来了,就是她的奇遇了!
    姜稚衣欣喜着加快了脚步,离糖人摊几步之遥的时候,却见裴子宋接过货郎递来的糖人,付了银钱转身走了。
    姜稚衣着急地开口要喊人,想起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又住了嘴。
    眼望着裴子宋离去的方向,姜稚衣目光闪烁着往四下看去,灵机一动,一指边上的摊子:“咦,那儿有卖埙的,先去那儿看看。”
    两名婢女跟着姜稚衣走到古玩摊前。
    姜稚衣拿起摊子上那只骨埙,问货郎:“这埙可否在此吹奏,试试音色?”
    “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埙是要放在嘴边吹的,若人人都来试,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那这埙我买了,”姜稚衣给惊蛰使了个眼色,“不过我还得在这儿试试音色。”
    “那您请便,请便。”货郎开心地接过惊蛰递去的金叶子。
    姜稚衣瞄了眼裴子宋走远的身影,回忆着去年书院里与裴子宋合奏过的那首《俞伯牙悼钟子期》,连忙拿起埙吹奏起来。
    乐声随风袅袅飘远,长街那头,裴子宋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余光瞥见这一幕,姜稚衣心跳得飞快,面上继续若无其事吹奏着,直到裴子宋朝她走来,身后三七察觉不对,拔步上前。
    “郡主?”裴子宋走到了姜稚衣跟前。
    姜稚衣一看三七拔剑的手势,端着手道:“这位是相国裴家的长公子,不是歹人。”
    三七脸色微变,横剑的手却仍未放下。
    裴子宋一愣,朝人作了一揖:“在下裴子宋,是郡主往昔在书院的同窗,只是碰巧遇见郡主,过来打个招呼,无意冒犯。”
    姜稚衣:“还不快退下?你若伤着相国之子,少将军可难辞其咎。”
    三七颔首退到姜稚衣身后。
    “裴公子怎会来了河西,此行可是有什么公差?”
    “并非公差,舍妹正月里病了半个多月,病好后说想来河西看看,家里放心不下她一人出远门,我这做兄长的便陪她过来,其实也就比郡主与沈少将军晚启程几日,本想落脚歇息两日再登门拜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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