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尚书嗤笑,“那你看太后娘娘与陛下,谁把私房拿出来补帖衙门了?”
    荣烺一噎,反驳不出,瞪齐尚书,“那这肯定是有缘故的。”
    “殿下有空不妨想想,是什么缘故。”齐尚书再一摇扇子,看看沙漏,“这也到下课时辰了,殿下什么时候给我银子。”还催起来了。
    “这就有。你跟我回一趟万寿宫,我立叫林妈妈拿给你。”
    一直侍立在侧的林司仪不得不回禀荣烺,“殿下,您库里现银有三千七百多两,没五千银子。”
    荣烺大惊,“我不好几库东西么,怎么五千银子都没有?”
    林司仪向荣烺解释,“殿下,依朝廷例,公主年俸四百两。太后娘娘偏爱殿下,令从太后娘娘的内库中再拨二百两,这样殿下每年年俸六百年。自殿下下生,这银子年年都有,到如今,一共是四千八百两。平时殿下偶有打赏,用了一千多两,如今现银还有三千七百左右。其他的,都是殿下的玩器、首饰、珠宝、衣料等物,并不是银子。”
    荣烺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穷。
    就听齐尚书凉凉一句,“虽则殿下艰难,不过,殿下已经应我了。我丑话说前头,我银子一分不能少。”
    荣烺大眼睛瞥一眼追债的齐尚书,不禁感慨,“齐师傅你在礼部真浪费,就凭你这要债的本事,你该往户部任职才是。”
    齐尚书含笑谦逊,“多谢殿下赏识,臣还是更喜欢礼部。”
    虽然钱不够,荣烺也没打算赖账,不过,眼下是给不了齐师傅了。荣烺跟齐尚书商量,“我也没想到银子不够,等我想想法子,再给你吧。”
    “那得有个时辰日期,不然,你二十年才能想到法子。二十年齐师傅就要告老还乡了。”齐尚书催起日子来。
    “那不能,就凭齐师傅您这满身才华,您起码得干到七十五。”荣烺说,“就明儿吧。明天我就把银子给你。”
    “成。殿下说话,我暂且便信了,就不让殿下写欠条了。”
    荣烺心说,齐师傅甭看相貌俊雅出尘,在银子上面真是锱铢必较。荣烺只能满口保证,“好好,一定明儿就给齐师傅。”
    齐尚书忽然来了兴致,“我猜殿下是要找太后娘娘借些银子?”
    荣烺,“这还用猜啊。我倒想找齐师傅你借,想来你也不能借。”
    “臣当然不会借。殿下要不要打个赌。”齐尚书斜倚书案,眼尾含着一缕特鸡贼的笑,看起来简直像个算无遗策的狐狸,“赌一千两,我赌太后娘娘绝不会借钱给殿下。”
    “不可能。凡我要的东西,祖母就没有不给我的!”荣烺坚决不信,祖母会不借钱给她。
    齐尚书笑着一拢折子,指着颜姑娘几个,“你们做证,我与殿下便打这个赌了。殿下要是能从太后娘娘那儿借出这个钱,我就输殿下一千现银。”
    郑锦嘴快,“一千?赌就赌五千?要是太后娘娘借殿下银子,五千银子的事齐师傅你提都别提,你自己掏腰包拿银子,就算公主捐给国子监的!”
    齐尚书笑问荣烺,“我没问题,殿下敢不敢?”
    荣烺当然敢,不过,颜姑娘拦一句,“齐师傅你别急着激将,我们商量商量。”拉着荣烺、郑锦到远一些的地方,姜颖荣玥也都过去,小姑娘们凑在一处小声嘀咕。颜姑娘说,“齐师傅可不傻,他突然提出打赌,必是有把握。”
    她跟郑锦说,“阿郑你是好意,不忿齐师傅跟追债似的要钱。可我看,这事儿还是慎重,不妨就赌这一千的。”
    郑锦平静下来,寻思着说,“太后娘娘对公主多好啊,别说五千银子,五万也舍得,怎么会不给公主呢。”
    荣烺也很有信心,“阿颜你放心,祖母肯定给我的。”
    颜姑娘问姜颖荣玥两个,“你们说呢?”
    姜颖说,“五千两也不是大数目,太后娘娘肯定会给公主的。”
    荣玥往齐师傅那边儿看去,正看到齐师傅含笑往她们这边儿看来,那笃定胜利的样子就甭提了。荣玥小声说,“我看齐师傅都高兴的要哼小曲儿了。”她是个保守的性子,小声说,“要不,还是少赌些。”
    郑锦姜颖:颜姑娘荣玥2:2
    荣烺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她对颜姑娘、荣玥道,“放心,我不真要齐师傅的钱,就是给他个教训!成天银子银子的,就知道银子。情分不比银子重要,也是告诫齐师傅,别成天想着打赌占便宜。”
    第143章
    荣烺当场与齐尚书三击掌定了赌约,齐尚书道,“这也放学了,我先去国子监让他们丈量土地,明儿我就等殿下的银子了。”
    荣烺对自己的赌约也很有信心,“丈量地方不急,要是齐师傅你输了,不白量么。”
    “白不白量,明儿见分晓。”齐尚书随手拢起自己的书卷,与荣烺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学馆,到万寿宫门口,师生几人还有一番告辞,待荣烺几人进去后,齐尚书方抱着书卷慢悠悠往自己衙门走去。
    自从有自己小院儿,荣烺都是先回小院儿洗洗手,略做整理再往正殿祖母那里去,今日也不例外。
    郑太后还说呢,“今儿个晚了些。”
    “今儿有事。”荣烺坐在祖母身畔,不必祖母问她就全说了,“齐师傅跟我说早朝上的事了,原来吴学士还参我一本,幸亏齐师傅明白,帮我说了公道话。”
    这事自然瞒不了郑太后。郑太后含笑听了,“齐康一向直率,性情也豁达,我常说他有侠气。”
    郑锦忍不住了,“皇祖母,啥侠气啊,齐师傅跟公主要银子哪。”因为几个姑娘也常年住宫里,就在郑太后身边,如今她们也便都改口,一起叫皇祖母了。
    郑太后毫不意外,“因为在朝上替阿烺说话的事?”
    几人一起点头,姜颖说,“齐师傅说了,公主要谢他就直接折现,不多不少,五千两,他要拿去国子监修贤人堂。”
    郑太后忍俊不禁,问,“那现在怎么着了?”
    荣烺叹口气,“我原想着,五千银子也不多,齐师傅又不是自己用,他是为国子监,我就答应了。没想到,林妈妈说,我库里银子不够。我现在只有三千七百两,还差一千三百两,祖母,您借我一千三百两银子吧。等我有了银子,我再还您。”
    荣烺觉着,这事儿十拿九稳,她也不是白要祖母的银子,等她有了就能还的。
    就是郑锦几人也这样认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千多两也不是大数目。别说一千了,就是一万、十万,太后娘娘也舍得给公主。
    没想到,郑太后端起手畔的茶,不急不徐的说了句,“这要是你看中什么玩器、想做新首饰、新裙子,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你要借银子酬谢齐康,这是你跟齐康的事,与我不相关,我也不借这钱。”
    荣烺惊的不轻,“不借?祖母你真不借我啊!”
    郑太后颌首,“这是你自己的事。今天是齐康替你说话,你给他五千两建贤人堂。明儿换个人,你再发慈悲,这也由你喜欢。你得用自己的银子。”
    荣烺说,“我这不是不够,才找祖母借的么。”
    “我不借。”郑太后言简意赅,拒绝的干脆俐落。
    “借我嘛借我嘛。”荣烺倒并不是脸皮薄的孩子,见祖母不借,她立码拉着祖母袖子撒起娇来。
    郑锦姜颖都在一边儿说情,“是啊皇祖母,您就借殿下吧,这一千三也不很多。就借这一回。”
    郑太后格外有原则,“你们自己都有私房,自己私房自己做主。这借钱可没这样拉拉扯扯的啊。”
    郑锦急的,“您要不借,那啥!”那啥,还得再赔齐师傅五千两,那不是更给不起齐师傅了么。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违反赌约了。
    郑太后却是一眼瞧出这里面必还有故事,她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回事,若要赏国子监,我自己赏也一样。这回是阿烺要赏赐国子监,你自己去想办法,我这里不借。”
    看祖母是真不借,荣烺苦馊馊的说,“这可叫齐师傅说中了,我还得再输他五千,这回变一万了。”
    姜颖把打赌的事儿告诉了郑太后,姜颖急的直拍手,“皇祖母,你说齐师傅多坏呀,这要不是他提出打赌,我们肯定想不到。他这不又借机坑公主五千么,这就一万了。”
    郑太后看着像霜打茄子的荣烺,忍着心里的笑,说她,“你也想想,打赌是齐康主动提的,他难道还能白送银子给你?必然有把握。”
    “我也很有把握啊。”荣烺很悲催,“阿颜还劝我说赌一千就好,我觉着祖母您一定能借我银子,我才赌五千的。”说着颇是谴言的瞅着祖母郑太后。
    郑太后哼一声,“那更应该动脑筋想想,齐康官居礼部尚书,他尚未到不惑之年,能居此高位,必有过人之处。”
    荣烺两只小肉手一摊,“现在说啥都晚了,我现在一千三不够,得六千三才够了。”
    郑太后一别脸,“别跟我说,这你自己拉的饥荒。”
    柳嬷嬷含笑上前,“公主殿下也别急,先用膳,吃饱肚子再想法子。”
    “就是这个理。嬷嬷,有没有我爱吃的蒸鱼?”虽然输了赌约,饥荒越拉越大,荣烺并不急,柳嬷嬷一提,她还真饿了,当即问起午膳来。
    柳嬷嬷笑,“当然有了。嬷嬷去膳房瞧着厨子做的,一大早从山上泉水里运进宫的桃花鱼,可鲜了。”
    荣烺便高兴的弯起眼睛,郑太后同柳嬷嬷道,“这便传膳吧。”
    中午都没少吃,荣烺一向胃口好,姜颖几个也都是正长身子的年纪,贵族小姐自有其优雅仪态,不过,因几人与荣烺一起有习武健身的习惯,胃口都较同龄人要好。像荣烺一向坦率,还会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至于菜不过三箸之类的规矩,在郑太后这里是没有的。
    皇室也是人,哪儿还能没个偏颇喜好。
    用过午膳,荣烺没回自己小院儿,她今天跟祖母一起午睡。郑太后头疼,“又得聒噪我。”s
    “谁叫你不借银子给我。”荣烺可是有一肚子意见,她这借钱的,给被借的可理直气壮的多,直接一扑扑到祖母背上,郑太后朝后给她两下,“真是猴儿一样。”
    “祖母背我嘛。”荣烺往上蹿两下,郑太后只好背她往卧室去,“你成天跟着林司仪,怎么也没学点斯文来。”
    “我怎么不斯文了,我在外头可斯文了。”荣烺说,“祖母你小时候不还常抱着我么。”
    “你现在是小时候么。”
    “我永远是小时候。”
    到卧室也没几步路,郑太后把她往床沿一放,荣烺这才下来,郑太后看她衣裙揉成一团,给她抻两下,“你父皇小时候都不似你这般。”
    宫人捧来午睡的裙衫,荣烺问,“我父皇小时候什么样?”
    郑太后想了想,说,“很斯文。”
    “我也很斯文。”荣烺由林司仪帮她换下皱巴的裙子,穿一件舒服的鹅黄色细布长裙,坚称自己斯文的不得了。
    郑太后也去了钗环,与荣烺一起午睡。
    柳嬷嬷放下纱帐,带着近身宫人退了出去。
    荣烺坐在床里侧,她也不躺下,盘腿坐的端正,跟祖母说,“祖母你决定不借我银子,不过,我觉着你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郑太后便知她中午不走是要叨叨这事,指指床里侧的引枕,荣烺抱过来给祖母放在床头,郑太后便靠着引枕听荣烺说话,“哪儿错了?”
    “祖母您想啊,这银子又不是拿去给齐师傅私用,这是给国子监建贤人堂的,是做正经事。您当然该借了,而且我以后会还你的。”祖母可不是小气的人。
    郑太后单手支头,望着荣烺一本正经的小圆脸儿,道,“官学张罗着建贤人堂的时候,礼部就上过折子了。不过,今年各部开销早在年初便算好的,没这笔银子,他现要,也没有。今年北疆有万把军刀要更换,山西粮仓还空着大半,江南刚厘清楚,偏又遭了涝灾。原本我与皇帝商量着今年给六部修修衙门,可这千头万绪,银子总不凑手。你说说,哪件不比贤人堂的事要紧?”
    荣烺住在万寿宫,这些事她也听过几句,荣烺说,“要是户部银子不凑手,我愿意把银子捐出来。”
    “不说你那仨瓜俩枣的济不了大事,难道一旦银钱不丰,便要动用皇家私库?”郑太后道,“我与皇帝已经从私库拨了银子,我问你,若私库填上仍不够,怎么办?”
    荣烺想了想,“无非就是有银子的地方救济受灾的地方。”
    “那没银子了呢?”郑太后问。
    “总不能全天下都受灾吧?”荣烺说,“要是受灾的地方太多,就召集大臣一起想办法。该节俭节俭,该去帮忙就去帮忙。”
    “大道理是对的,但面对具体事务,就得有各自应对的法子。这其中,银子只是引子,找银子的过程也就是想法子的过程。”郑太后缓声道,“你可以直接说,从私房拿出这笔银子来。也可以有旁的办法。”
    “什么办法?”
    “像朝廷对地方,会减免地方赋税,会及时清查当地田亩,以免田亩被豪族吞并。也会给赈济,地方官会请当地士绅捐些钱粮,助百姓渡过难关。”郑太后道,“有诸多的法子。”
    荣烺挺机伶,“祖母,要不您捐点银子给我。”
    郑太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借我都不答应,还想我免费捐银子给你?趁着白天,赶紧发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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