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展颜睁着两只眼,等他气息近了,睫毛不觉一抖一抖的。
    她的嘴巴很软,贺图南微微偏着脸,却不直接用口红,而是先擦到自己指腹上,再去触她的唇。
    他的指腹,缱绻地在她饱满的唇瓣上一点点摩挲着,展颜呼吸不觉变了,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她静静看着他。可贺图南似乎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专注,头顶窗户那有雨声打得玻璃作响,世界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只有给她擦口红这件事最重要。
    角落里光线不明,展颜缩着,一半脸被书的阴影覆落,他两条腿随意贴着地,也不在乎尘土,往前倾了点身体。
    “我看看,好不好看?”贺图南捏着她下颌,轻轻一转。
    好几次,她以为他的脸靠那么近,都要触到自己鼻尖了。呼吸缭绕,她一下闭了眼,提心吊胆等着什么似的。
    “太丑了。”贺图南笑的声音极轻,他低了头,几乎要挨到她肩膀,好像这事又变得很可笑,展颜倏地睁眼,愤愤打了他一下。
    贺图南指腹上红津津的,他朝她白皙的手腕上捺了一下又一下,细细的青色血管,时隐时现,他力气很重。
    “你真坏。”展颜说着抬起手背要蹭掉,被贺图站一拦,“别,我还没看清楚。”
    他有些霸道地重新捏住她尖尖的下巴,仔细看了两眼,像是品鉴。
    展颜被他捏得难受,头一歪,挣开了:“我要擦掉,你一定把我画的像小鬼儿。”
    贺图南不以为然:“小鬼儿?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他说完,又笑了,元旦汇演时那些女生擦着口红,一个个的,像捏爆了什么又趴上去啃一口,再抬头,那就个样子了,一点都不好看。
    展颜从兜里掏出纸,开始擦,很用劲,被贺图南阻止:“行了,再擦都要破皮了,呆会儿去水龙头那洗洗。”
    前头工作人员开始催着人走,寥寥数人而已,贺图南一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口红却放自己这,说:“以后有机会再给你涂。”
    “我不要了。”展颜气鼓鼓看着他,贺图南笑着弯腰给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她往后一捂,脸又红了。
    “给你打打衣服怎么了?”贺图南耸耸肩,笑着先过去收拾书本了。
    两人最后出的图书室,展颜那把小花伞被人拿了,她有点沮丧,看着贺图南:“可能被人拿错了。”
    “你那伞太漂亮了,说不定谁看着喜欢顺手牵羊。”贺图南哼笑一声,撑开自己的黑伞,把她顺势往伞下一拉,“你也是,谁看着喜欢就偷走了,我得看紧儿点,否则回头爸要骂我没看好小妹。”
    他把伞压得很低,搂住她肩膀,把风雨都挡在了外头。
    展颜挨他很近,他身上热烘烘的,皮肤的温度仿佛穿透了衣料,一阵阵袭来,她仰头看看他:“春季运动会,我报了长跑,还有接力。”
    贺图南俯视她笑:“你行吗?”
    “我跑得可快了。”
    “哦,想起来了,你跟兔子似的,蹭一下窜好远,怎么,追野鸡练出来的?”贺图南勾勾眉毛,声音里有戏谑。
    展颜嘻地一声笑出来,脸上热意没褪干净,又起一波。
    “你喜欢野鸡毛吗?”
    “不喜欢。”贺图南说。
    展颜一愣,显然有些失落。
    “但你送的我喜欢。”他垂眸,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展颜下意识抱紧书包,她低声问:“为什么我送的你就喜欢?”
    贺图南揉了揉她肩膀,目视前方,神情有几分寥落:“因为……老徐的小妹捏了个丑八怪面人给他,他都喜欢,我也一样。”
    展颜不再言语,眼前旋着落了白玉兰的花瓣,她沉默了会儿,说:“我在花盆里种了凤仙花种子,已经发芽了,等开花能包指甲,红红的,很好看。”
    贺图南“嗯”一声,静候下文:“怎么?”
    “种子是妈妈种的凤仙花结的,”展颜低头,“我把种子带来了。”
    贺图南停住脚步,低头又去抬她的脸:“想妈妈了是吗?”
    展颜觉得他手指有点凉,她点点头,说:“妈妈没生病前,每年都会用凤仙花给我包指甲。”
    “你喜欢包指甲吗?”
    “不喜欢,但妈妈给我包我就喜欢。”展颜忽然懂了他刚才那句话,一时间,心里不知是喜欢还是哀愁。
    贺图南问:“那要是我给你包呢?”
    展颜心跳跳的,说:“喜欢。”
    “喜欢就好,我以后给你包指甲。”贺图南重新搂住她,春雨如丝,扑在脸上沁着凉意。
    展颜却没头没脑倔倔地想:我才不要姓贺,永远不,喜欢也是不一样的,永远不一样。
    第30章
    运动会在下旬,天猛得暖和起来,催得学校里海棠樱花全都开了,招来蜂子,嗡嗡地打转儿。
    很快,学生也像蜂子一样,热热闹闹在操场上排练入场仪式。
    班主任让展颜当领队,她形象好,当仁不让。
    “举花环跟傻子一样,一点创意都没有。”有人抱怨,胳膊酸,一会儿就想放下来歇歇。
    展颜也觉得笑得怪累,老师说,要一直甜甜微笑,目视前方,腰板得直。
    花名册发到每个班级,贺图南拿过来浏览,视线不动声色地从高一组滑过,心里暗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爱跑。
    “老徐,展颜报了好几项,你得给人家加油去啊,要不要哥们儿组个啦啦队?”寝室长顺势搭在贺图南肩膀上,嘻嘻直笑。
    贺图南听得一阵燥,顿时觉得寝室长压在身上令人讨厌,却只是微笑着。
    徐牧远对这种玩笑,从来都是笑而不语。
    “贺大少,你说是不是?”寝室长猛地拍他一下,笑得蔫坏,“咱们都去,给足老徐面子!”
    贺图南把他手拨开,皮笑肉不笑的:“你喜欢她?”
    寝室长跟被烫着似的,人一掣:“我还是很讲究的,老徐看上的,兄弟们不敢争。”
    贺图南眼睛里笑意轻闪,毒辣辣的:“看你这么起劲,我以为,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她。”
    徐牧远却制止他们:“别乱说,我们开玩笑归我们玩笑,不要闹到展颜跟前,别让人家觉得困扰。”
    贺图南两手插兜,头微微昂着,笑模笑样的。
    “嗐,不就是在这瞎扯折玩儿吗?”寝室长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徐牧远,“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正经。”
    “那不一样,老徐人是情根深种,贺大少是拽,谁都不爱搭理。”另一个室友凑上来,贫的要命,“贺图南这小子看女生都是这样的,”他学贺图南走路吊儿郎当的样,眼睛往下微微一瞥,施舍似的。
    这一学,惟妙惟肖。
    寝室长抱肩作惊恐状:“贺图南,咱们寝室夜谈会从不听你聊女生,你不会……看上哥儿几个中的谁了吧?难道是本舍长引起了贺大少的怜爱?”
    “放屁,”贺图南笑剜他一眼,嘴巴歹毒,“你他妈长得跟黑毛猪一样,别来倒老子胃口。”
    “揍他,这小子开始人身攻击了!”几个人在走廊拿着扫把追赶起来,贺图南拽过徐牧远,往人群里一搡,风风火火跑开了。
    大家瞎闹完,徐牧远把七零八落的扫把收拾归整。
    “老师给你的竞赛题,做了吗?”徐牧远一边挂扫把,一边问他。
    贺图南已经回到座位上,跟室友下象棋。
    “没有,又没参加做那玩意儿干嘛?”
    “你为什么不参加呢?”徐牧远一直搞不懂他的想法,他有那个实力,也有精力财力往上头。
    贺图南一心两用着:“不想,我爱玩儿,又怕人管。”说他爱玩儿,可他上课时极用心的,只是下课不爱呆教室,有空就溜,喜欢运动打游戏看漫画……兴趣十分广泛。
    刚过去的月考,他名次依旧比徐牧远高。
    “有一题我得请教你。”徐牧远拿来题目,坐他旁边,室友说,“老徐,这几次贺大少都压着你,你怎么回事?”
    徐牧远神情淡泊:“不怎么,名次起伏很正常。”
    贺图南半真半假瞄他一眼:“徐牧远,我认真起来,永远都会压你一头,你翻不了身的。”
    听他那个自负口气,身边这些同学似乎习以为常,贺图南确实聪明,大家公认,也就他了,这么说话不让人讨厌。
    “怎么就突然认真起来了?”徐牧远笑着拍了下他,“谁刺激你了?”
    贺图南捏着小棋子,一下把对方堵死:“突然觉醒,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不对吗?”
    男生们贫起来,没完没了,等到晚自习,几个人才开始认认真真讨论题目。
    一中氛围宽松,大家又刚迈进千禧年,一切朝气蓬勃,像初升的红日。
    运动会这天,碧空如洗,可北方的春风总是十分张狂的,副校长在台上讲话时,假发被吹走,这一下,简直要成千古笑料。
    等各班级入场,大家的目光被旗手们吸引走。
    “看!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十班,这是个团结友爱的队伍,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是他们的座右铭,他们拼搏进取,勇于竞争,祝他们赛出风格,勇创佳绩!”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角落。
    高一十刚入场,操场上立刻沸腾起来。
    展颜是旗手,走在最前方,每个班级都选了最漂亮的女孩子做旗手,她是这些漂亮女孩子中最好看的一个。
    贺以诚知道她要做旗手,给她送一条红丝绒连衣裙,头发找人编了,盘在头顶,蓬蓬的,用一个缀着珍珠的同色蝴蝶节定住,整张脸,悉数露出来,宝光璀璨的笑眼里,带点少女的娇俏和矜持。
    他就是要她出风头的。
    展颜那颗爱美的心,不知什么时候有的,贺叔叔这裙子送来,惊得人哇哇叫,大家撺掇她一定要穿,她有点扭捏,最终却也穿了。
    效果果然惊人,男生女生们都在看她。
    “老徐,老徐!看快呐!”寝室长激动地推徐牧远,“她长得可真像个洋娃娃啊!”
    徐牧远怔怔的,人也不动,任由寝室长乱晃他手臂。
    人群骚动着。
    贺图南静静远观,他不知道,她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谁让她打扮成这样的?他脸色很差,心里竟很不痛快,这也太惹眼了。
    极快地掠了眼徐牧远,再看其他男生,无一例外不盯着她。
    他也觉得她真是好看极了,可这个样子,在家里穿穿不就行了么?
    贺图南眉头轻锁,旁边同学忍不住同他低声讲:“老徐喜欢的这个女生,真漂亮,叫什么来着?”
    “不认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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