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就这么抱着这堆东西,走到了他的面前,先将钱递还了他。
    张缗有些呆滞,硬是没有反应过来,那少年皱了皱眉,将钱袋径直塞进他的怀里。
    “你收这些铁器么?”
    ……他没有反应过来,他是真的反应不过来。
    几个仆役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起直直的盯着少年和他怀里那些脏兮兮的兵器。
    若是这少年缺钱,刚刚那袋钱他何不留下呢?
    就他的箭术,谁还敢向他讨要不成?
    最后还是张缗开了腔,“这钱权作谢礼,以酬恩公大恩如何?”
    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似乎很想伸手去拿那袋钱,但最后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你收这些铁器么?”
    ……………………
    恩公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但张缗还是连忙点了点头,“愿收,愿收。”
    “什么价?”
    不知道,张缗想,他其实是知道这些东西大概什么价的,但他不知道自己收购这玩意干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价收购。
    但少年救了他一命,看样子也不图他的这车药材,他何不便将那袋钱给了他,算作答谢呢?
    “……五千钱如何?”
    少年看了看怀里的武器,又看了看他,“这堆破铜烂铁,你如何便出了五千钱?你这样的人,谁会派你出来做事?”
    ……张缗开始怀疑这少年是哪个世家大族出身,就因为这一张嘴而被逐出家门的。
    因为他讲起话来实在是太惹人厌了。
    而且张缗就没听过比这少年更难听的嗓音。
    少年姓陆,按他自己所说只是个猎户,家乡为黄巾所破,一路颠沛流离到了这里。平时便住在石门沟深处的茅屋里,靠打猎和偶尔打些贼匪来换点盐米吃。
    在讲这些过去经历时,少年总是会不自然的停顿,让人一听就能分辨出所说皆是谎话,但这更坚定了张缗的猜想。
    大概是那个世家的幼子,因黄巾之乱家灭人亡,才沦落至此。
    在问起姓名时,少年顿了顿,似乎想了一下,“陆咸鱼。”
    ……………………他一定是听错了。
    “悬鱼?”
    泰山羊兴祖悬鱼拒贿,亦为美谈,青州又是受黄巾之乱最为深重之所。这位少年必是自青州而来无疑了!
    “嗯,”少年愣了愣,将目光移开,“悬鱼。”
    问过姓名籍贯,见他年纪尚幼,又独身一人住在荒山之中,张缗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
    两个人聊来聊去,尽管少年仍然你我相称,但张缗已经悄悄更换了称呼。
    “贤弟何故自苦?为何不至人烟处居住?”
    少年想了想,“我不懂耕种。”
    “凭贤弟的本事,难道寻不到更好的职位?”
    他那双冰水一样的眸子盯着他看,“什么样的职位?”
    “比如说……从戎为国?”
    他摇摇头,“我不惯行伍。”
    “那……若是投在某位大人门下,如贤弟这般箭术,也必受重用啊。”
    少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成。”
    “为何?”
    “我胆子小,干不了这样的活计。”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他有这样的武艺,倒还格外惜命吗?
    但张缗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这往来渡口,运送药材的差役还要再服两个月,难保路上不再起风波,若是能将这少年拉拢过来,当不成知交故友,哪怕做个街坊邻居,也好开口求人。
    因此他绝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张缗想了想,还有个差事,虽然脏累,于士族而言,听起来也有些低贱,但工钱结得痛快,又有额外的补贴可拿,实际上……对于市井小民来说,还是桩美事呢!
    “那,愚兄倒是有一位故交,就在广阳门里的东四道上经营一处肉铺,”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少年的神情,“他那里每日杀猪卖肉,正缺一个有臂力的帮工。”
    说实话,就凭这位恩公的箭术,若是从戎,哪怕不敢肖想封侯之位,至少一个执旗兵是少不了的,若是那个讲话习惯再改一改……偏将也未可知啊!何苦要去给杀猪匠打下手,当苦力,每天追着猪——
    少年眼睛一亮,“成啊!”
    ……恩公就这点儿出息,他算看出来了。
    第2章
    咸鱼原本不叫咸鱼。
    她写卡的时候给自己起了一个特别玛丽苏,特别樱雪羽晗灵的名字,因而就特别的长。
    当她的dm拿起她的人物卡,咬着舌头把“维尔金娜·费罗尔·纳里寇普洛斯·阿尔瓦雷斯”这个名字念出来的时候,这位眼镜死宅很不友善的看了她一眼。
    “你个狗魅起这么长的名字干嘛?”
    “我是狗魅,”她理直气壮的说,“但不耽误我美,至少不耽误我有美的梦想。”
    dm省略了一串诅咒和谩骂的话语,最后十分平心静气地对她说,“你想怎么设定自己的容貌都没关系,但我要提醒你,你的魅力值这么低会影响到npc对你的观感。”
    他的好心提醒换来了这个滥强的标准歪嘴微笑。
    “没关系,他们都打不过我。”
    咸鱼现在知道了5魅狗到底什么待遇。
    自从她用这张5级魔战士卡穿进汉朝之后,她就没见过一个对她露出笑脸的人。
    ……其实她长得确实不丑,说话难听点儿,也没所谓啊。
    古时候的女人不都是追求文静,要笑不露齿?她少讲点儿话也没人当她是哑巴吧?
    但,哪怕她不开口,不说话,见到她的小孩都会哭起来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被她问路的人都给她指了反方向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被她搭救的人,都会告诉官府,是她抢了他们的钱是怎么回事???
    甚至在她用一顿老拳让对方告饶之后,对方还会眼泪汪汪地辩解。
    “不知道为何,见了郎君便心生怨恨,根本记不起郎君的恩情……”
    作为一名18力16敏20智的黑刃剑圣,咸鱼的战斗力毫无疑问可以划在“滥强”那一档,她力大无穷,身轻如燕,才思敏捷,还有着至少守序中立以上的好人品。
    但她穿越来此将近三个月,依旧不得进入村镇,只能在荒野里生活。
    见到贼寇打贼寇,见到野狗打野狗。
    如果说这不是世界的恶意,也不是dm的恶意,那只能说……
    5魅狗的人生可能就是这样的吧_(:3」∠)_
    所以当张缗邀请她去洛阳的时候,她基本没怎么犹豫——哪怕是陷阱,她也要跳一下!毕竟这哥们是三个月以来唯一一个不需要她开口,还能主动表示感谢的活物了!
    如果不是来自世界的恶意结束了,那至少也能说明她的交涉终于投出了一个自然20!
    汉朝人民的冷眼她已经不在乎了,爱怎么看她都无所谓,怎么说她也无所谓,怎么给她找麻烦也无所谓。
    只要有热汤热饭和砖头瓦房住就行!
    这具身体的滥强程度可以比一比高达,在野外餐风饮露喝冷水吃生肉住山洞也不会生病,但她毕竟还是个社会性动物,渴望生活在人类社会中。
    顺带一提,拜这三个月的荒野求生所赐,原本很可能对古代平民生活感到不适应的咸鱼……现在衷心地觉得,汉朝人民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营寨离得并不远,咸鱼从附近的树洞里取了自己的包裹,跟上他们继续在路上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河边。
    凌汛已过,夏汛未至,过了平阴之后,地势平坦,河道宽阔,不复潼关两岸的险峻,无穷无尽的黄河水便这么裹挟着泥沙,在夜色之中缓缓东行。
    沿着河滩走了不远,前面影影绰绰的火光便见得真切了,再往前靠的时候,箭楼上的守卫喝声远远传了过来。
    “干什么的!”
    “在下是尉曹掾属吏张缗,为朱太守运送时疫药物而来!”
    张缗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职务,以及目的,但哨兵并未松懈,还要他一个人走到营寨门口,将尉曹掾的手令沿着门缝送进去,待值夜的偏将看过之后才能放他们进去。
    “至于这么谨慎么?”之前嘴欠过的仆人甲有点不服气,偷偷同旁边的仆人乙嘀咕了一句。
    咸鱼倒是觉得这座营寨谨慎得很对劲儿。
    城镇里什么样她不知道,也不好说,但郊外什么样,作为连续三个月都在进行荒野求生的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就这么说吧,如果这个世道真是海晏河清,清平无事,她在野外待这么久,光靠打猎为生,还没变成野人,也不容易。
    三个月前的黄巾虽已近强弩之末,但还未完全崩溃,十几人到几十人的小团体在渑池至荥阳附近的郡县外并不罕见。
    咸鱼就是靠着刷黄巾小怪掉落粮食和衣物,才度过了这个十分难熬的冬天。
    不过那时的黄巾还颇有点精神气,不像今天晚上刷的这仨,已经颇为颓唐了。
    ……这也是她决心顶着白眼也要回归人类社会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管洛阳城能苟多久,反正能苟多久她就准备跟着苟多久。
    没等她沉思多久,营寨的木门缓缓开了。
    张缗跑回马车旁的时候,左右看了看。
    “营中恐禁甲弩矛矟,贤弟何不将兵刃藏在河滩上,待明晨离营再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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