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摇头,道:“不,屋里味浑,外头风清,我在外头坐坐。”
    红菱:“好。”
    他们二人在外头走到个亭角,此处静蔽,红菱多少安心。
    玉衡心中大苦:这都过了百年,红菱伺候人,还是如此,从不偷懒,他想找机会溜出去,还真没什么机会。
    玉衡坐了些时。
    夜中风寒,却也清净,凛风吹散玉衡几日来的混沌。
    玉衡心中明白,就算十日之后一切顺利,他侥幸逃脱,终究也是要回来。他的命不知何时已比草还贱,早就沦为乾元掌心里的玩意儿。
    先不说蓬莱,就说一个逍遥仙,就已在他颈上拴了绳镣。
    他竭尽所能,不过是想送百花仙走。哪怕不能同她行万里路,百千里路也好。
    把她安顿好,仙寿漫长,总有一天,仙子能忘了他。
    玉衡正胡思乱想,外头竟下起冰雨。
    这个时候,雪凝不成,雨又凉的很,落在玉衡面颊间,人打了个颤。
    玉衡手往外伸,却有几分稚气的高兴:“落雨了。”
    红菱冷的直抖,搓手跺脚,见玉衡往外伸手,“啪”的将他手拍回去,道:“做什么?嫌自己身子太好?!”
    “嘶……”玉衡抽了口气。
    几日前,他在九婴身下掀翻了指甲,淋淋血口,如今灵药补着,已长出半片新甲。
    玉衡打小自愈和忍耐力超出常人,若非如此,当年在栖凤殿中,三个乾元这般轮流折腾,一月中二十几日都应付乾元的情期,是谁也都早就被草没了命。
    红菱这么一下,震了他手上伤口,玉衡脸色微白。
    玉衡委屈,却要犟道:“不过几滴雨水罢了……”
    红菱怒怼:“你如今什么废物身子,自己还不清楚?”
    玉衡:“……”
    红菱这话,完全是口无遮拦,脱口而出,玉衡身形一僵,红菱这才意识到,这话伤人。
    曾经的玉衡仙君年少有为,灵修大成,一剑挑翻巨灵神,最瞧不起那些不思上进,得过且过的庸人废物。
    可如今……
    红菱心口发疼,正要解释,却听玉衡笑了一声:“废物才好,早些死了,倒也清净。”
    这话倒是当真。
    他如今这样,一个殷冥已经应付不来,若他再回栖凤殿,仍如以前那样,肯定熬不过一夜。
    红菱想扇自己嘴,她咬紧牙,给玉衡紧了紧衣裳:“胡言乱语。”
    “方才是我乱说,你在这稍稍等我,我回去拿伞过来,这雨浇在身上,太冷。”
    玉衡点头。
    红菱脚步声远了。
    玉衡并未乱跑,此处离他住处并算不上远,红菱回来,用不了多久。更何况……自打雨起,他断臼的膝骨便疼的厉害。
    他走不动了。
    玉衡盲眼在此处静坐,身上忽的一轻,被人揪住衣襟拎起,耳边冷风凌冽,冰雨侵袭,等再落地,便不知在哪了。
    那人松手,玉衡衣衫尽湿,腿上发软,踉跄两步,刚好手边有处墙柱,才未跪下。
    玉衡皱眉:“是谁?”
    来人未答,脚步声围绕玉衡转了两圈,玉衡听他道:“玉衡仙君。”
    这般称谓,叫玉衡心下一抖,他静了片刻,才松出口气道:“哦,是你。”
    “你知道我是谁?”
    玉衡揉揉酸胀的灵府,道:“瑶池边的那株铃兰嘛。”
    铃兰脸色微变,眼中恶光一闪而过,随即,走到玉衡身边,道:“你没死。”
    这话落得淡淡,其中夹了几分犹疑,唯独未听出半分欣喜。
    铃兰:“你怎会在此?”
    玉衡反问:“那你呢?”
    方才,玉衡被他揪来,碰到他身上衣裳,那缎子他熟悉,一匹千金,虽薄如蝉翼,却触手生温,寒冬腊月也不必厚裳。
    玉衡之所以熟他,也并非他常用,而是天界那件被他抢来的霓裳袍,便用的是这料子。
    铃兰:“想来,便来了。”
    玉衡微微一愣。
    这株仙草,如今说话,可与那日瑶池边上大不相同,到似乎……真有几分玉衡早些时候的跋扈。
    玉衡一愣,随即忍不住扶额,十分汗颜:他原来的时候,就是这般不招人待见么?
    夜中风寒,玉衡紧了紧衣裳,道:“你有了灵丹,为何不好生修炼,非要入这凡俗?”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铃兰就变了脸色。
    玉衡这颗灵丹,就算给了旁人,又用心头血温滋,但其中灵能,根本不是铃兰这等俗身可承。
    莫说继续修炼,单只说是融合,铃兰就想了无数法子,用了百年,更不必说继续修炼。
    如此灵物在手,空攥许久,自恨无能,其中焦虑,早就将铃兰从个无欲无求的小小仙草,催的面目全非。
    铃兰:“仙君这样的人,天生便独一无二。灵力容貌皆举世无双,身边之人都以你为渊,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你从未体会过什么是力不从心,什么是平庸无为,就莫要揣我这庸人的心思了……”
    “……”
    玉衡听的只想苦笑,力不从心,平庸无能……这不是就是红菱都要骂出声废物的,如今的他自己么?
    玉衡叹息,此话怎么听都不顺耳,索性不说这些,换了个话头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铃兰道:“你能感知灵丹,怎知灵丹感不得你?”
    玉衡“哦”了一声,挠头道:“险些忘了,灵体与灵丹自有感应……”
    提到灵丹,铃兰面上一寒,眼中凶光闪过:“仙君要收回去么?”
    玉衡一愣:“嗯?”
    铃兰道:“仙君不是向来如此,送出去的东西转手便能收回么?”
    玉衡顿了顿,面色由惨白转成铁青,十分难看,道:“南水一战,我吐了那口心头血,含了我那时一千余年的灵能神气,被你所纳,可知我前尘记忆……”
    “但,我同承华要回所赠之物,乃是南水之后,你怎……”
    铃兰:“九婴同我夜谈时所讲。”
    “……”
    玉衡当即大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铃兰:“好?”
    玉衡尬笑不语。
    若是南水之后,那些日日都被人肏得死去活来的经历都进了铃兰脑中,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听得是一回事,可若亲见,便又是回事。
    玉衡仙君:“你大可放心,这灵丹我既送了,便不会往回收。”
    他如今灵脉具断,就算有这颗灵丹,也无法修炼,只不过是让这幅破烂身子多维系些时。
    玉衡仙君又道:“还有,你若喜欢当这仙君,那便去做,我不过是那日少主路边偶然遇见,硬拽来解乏的玩意儿。”
    “什么其他,我通通都不知道。”
    铃兰双目一亮:“此话当真?”
    玉衡:“当真。”
    所有冲突都结于此,当下被玉衡亲手解开,铃兰声音这才缓了几分,道:“仙君……你……”
    玉衡摇头:“什么仙君我早做腻了,只是我想提醒于你,做事莫要太绝,也莫陷太深……”
    “表面人畜无害,实则狠辣阴毒。尤其是九婴,嘴上皆是甜言,却也绝非任人蒙混之人,当心玩火自焚……”
    “我……”
    铃兰一顿,忽听远处人声乱杂,玉衡道:“快走吧,约摸是红菱来找我了。”
    铃兰“那……多谢仙君。”
    他随口道了句谢,翻身便没了踪影。
    玉衡往边上才摸了两步,就听得红菱急叫:“你怎跑到这来了!你知不知道……陛下他……”
    “殷冥他怎么……唔……”
    话未说完,玉衡膝弯骤然一疼,被人狠踹一脚,力道之大,叫人眼前发黑,摔在地上,脚踝腕骨处又有剧痛,有人踩上来,几乎要把骨头踏裂。
    “嘶……”玉衡抽了口气。
    红菱大惊,扑通跪在地上,道:“陛下,陛下息怒……他这才刚见好转,经不住您圣怒……”
    殷冥置若罔闻,他似陷入了什么魔障,眼中蛛红密布,揪住将玉衡头发,把人从地上扯起:
    “你仍要逃!!!”
    “……”
    玉衡手护住头,生怕继续挨打,解释道:“我真没有……”
    殷冥置若不闻,眼中黑煞戾气浊浊滚滚,牙齿狠磨道:“我该废掉你。”
    殷冥死死攥住玉衡,把人捏坏似的用力:“我应该挖掉你的膝骨,敲碎你的脊柱,从你肩胛穿出乌金链……叫你只能敞着腿挨肏,再没有其他心思……”
    玉衡被信香中的暴怒熏得发抖:“你冷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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