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钟心宜的视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楼下一辆宾利车门打开,走出一位身着黑色丝绒裙的美人,穿着的礼服在众多奇装异服当中显得过于英式古典。
    莱茵石点缀的吊带挂在纤细锁骨上方,顺着纤细手臂往下,一对丝绒质地的手套长至手肘,令露肤度克制几分,更显出一种极高级的骄矜感。
    “这件礼服蛮漂亮的诶,”有同样在打量洛诗的女孩小声议论,“什么牌子啊,好像没见过。”
    “我见过我见过,就是陆雨竹的那个牌子,手作高定款,开业酒会那天我还在试衣间看见陆雨竹给她改尺寸呢。”
    “陆雨竹谁啊?没听过……不过下次可以去看看,真挺好看的。”
    “得了吧,那是穿衣服的人好看。”
    议论声中,钟心宜原本志得意满的脸色冷了几分。
    顺着蜿蜒楼梯上楼,沿路都不断有人同她打招呼,洛诗一一微笑应对,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以前似乎也算是个社交达人来着,每年生日,排场不比此刻的钟心宜差。
    现在想想,原来最好的社交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要有钱就行。
    “生日快乐心宜,”
    洛诗让随同自己上楼的侍应生奉上她带来的礼物,面上绽开一个浅笑:
    “感谢你能邀请我来参加这么棒的生日宴,祝你心想事成,芳龄永驻。”
    面对面的看着眼前美貌逼人的女孩,钟心宜的呼吸滞了滞。
    上一次只是远观,这一次近距离打照面,那种美貌带来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若非她们早就结下了梁子,换做平时,没有人会拒绝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做朋友,同样是有钱人,但洛诗有钱得……很不一样。
    大家都是顶级奢牌加身,她怎么看上去,贵得更有腔调一些?
    回过神来,钟心宜不甘心地攥紧了手里的香槟杯,攒出一个笑意: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
    她随手打开礼物盒,一下子被里面的礼物哽住。
    居然是他妈的一张生日贺卡。
    她挑事呢!
    钟心宜没有洛诗那么好的表面功夫,脸色骤然又青又红,眼神恨不得把洛诗从这里丢出去,还是她身旁的小跟班提醒:
    “冷静点冷静点,这可是你自己的生日宴,她就是想来砸场子!”
    钟心宜这才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这个礼物,还真是让我意外,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送我这么寒酸的礼物呢。”
    洛诗微笑:“礼轻情意重嘛。”
    血压又升高一截。
    钟心宜胸口起伏,半天才咬牙切齿开口:
    “一直听说洛小姐和家里闹翻了,没想到竟落魄到这种地步,我还以为嫁给傅予深之后会让你的生活好起来,看来洛小姐这夫妻关系……也不过如此。”
    洛诗仍是那副客套有礼的扑克脸,看得钟心宜更火冒三丈,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哦,我忘了,你老公现在估计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被收购?还是直接破产啊?洛诗,你这才刚结婚,是不是有点太不旺夫了?”
    公司内部事务对外披露有个时间差,而钟心宜的舅舅忙着自救,哪有空跟她这个不事生产的外甥女讲这些事。
    钟心宜不知道,洛诗也不太清楚内幕。
    她只知道傅予深这次出差时间的确不算短,而且,据他所说,这其中的确也牵涉到了钟家的人。
    事情一旦与傅予深有关,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说捅破了天也给她撑腰,可万一……是砸锅卖铁的撑腰呢?
    以傅予深那种疯劲,不是没有可能。
    洛诗扫了一眼钟心宜斗志昂扬的嘴脸,没接她的茬:
    “破产了我也养得起他,就不劳钟小姐操心了。”
    钟心宜自以为大获全胜,心中郁气一扫而空,环顾周遭看热闹的人群,正要乘胜追击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名媛圈唯一的queen,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洛小姐!”
    是这家私人会所的老板。
    他热情上前与洛诗握手:
    “真是好久不见了洛小姐,上一次见你还是在纽约,最近怎么样?好久都没在画廊看见你的新作,我有好些朋友来我这里瞧见了洛小姐的画,都托我找渠道买两幅呢。”
    洛诗的画?
    钟心宜愕然打量这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挂着的众多画作,仔细一瞧,就在她身后的某一幅下面,赫然就有一张写着洛诗名字的小字铭牌。
    ……这会所什么审美!
    不对,她居然选了挂满洛诗画作的会所来办生日宴!?
    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还觉得她这画挺好看,在画前凹造型拍照,甚至已经发在了社交软件上……
    似有感应,与会所老板寒暄的洛诗回眸扫了脸色铁青的钟心宜一眼,笑了笑:
    “很荣幸,您和您的朋友们能喜欢我的画。”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伴随着钟心宜删掉所有社交软件上那张生日照的事情,就在在场宾客中传开。
    洛诗佯装不知,依旧如常地在场内交际,许多人都拿她身上的礼服打开话题,洛诗逐一回答,也算是给陆雨竹的品牌再宣传了一次。
    宴会过半,但还没到最后吹蜡烛的流程。
    在洗手间水池旁的洛诗垂眸看水流过手指,想着自己差不多该走了。
    既然钟家和傅予深的公司有利益对冲,她再留下来刺激钟心宜不是一件好事。
    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今天不应该这样对心宜,你会害了他。”
    洛诗回头,发现出声的是一个个子高挑的陌生女孩。
    模样不算出挑,戴着一副框架眼镜,但气质知性,并未穿花里胡哨的礼服裙,像是个头脑不俗的高知女性。
    “你说的他,他是谁?”
    女人答:“傅予深。”
    洛诗疑惑问:“你认识他?”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摘下眼镜,露出一张隐约有些熟悉的脸,“当初因为我,你们之间吵了一架,我还以为要害你们分手了。”
    洛诗终于有了点印象。
    眼前的女人也是京海大学的学生,叫尹南霜,当初曾经在傅予深的工作室工作。
    记忆中的她和现在完全不同,不太会打扮,眼神不敢与人对视,但和傅予深是同班同学,据说在计算机系绩点第二,头脑非常聪明。
    至于她口中的吵架,那还是洛诗大三时的事。
    那一年,傅予深的项目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一边忙着带领整个团队工作,一边又要照顾情绪不稳定的洛诗,睡眠时间被压榨到了极限。
    那一天,大约是实在累到了极点,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睡得极沉,沉到连尹南霜给他盖上了毯子也不知道,更没有听到尹南霜接起了洛诗给他打来的电话。
    女人的直觉让洛诗能感觉到,这个人喜欢傅予深。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是正常状态的洛诗也要与他大吵一架,更何况那时身心都摇摇欲坠的洛诗。
    因此洛诗提出,让尹南霜从傅予深的工作室离职,洛卫东会联系更好的大厂给她一个实习岗位,她的发展不会比留在这里差。
    但傅予深和尹南霜却都拒绝了。
    傅予深对待工作从来理智,项目进行到关键阶段,缺了任何人都是麻烦,尹南霜在工作上没有差错,傅予深找不到任何开除她的理由。
    至于尹南霜,得知洛诗想要调走她这件事之后,沉默寡言的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工作上与傅予深的来往愈发频繁,好似一种无言的炫耀。
    现在的洛诗回头看,尹南霜或许都未必真喜欢傅予深,她那么做,只是在向洛诗表达不满。
    但那个阶段的洛诗安全感极度缺乏,因为这件事情绪愈发糟糕。
    傅予深只能在私底下弥补她,饮食上无微不至,生活上也绝不让洛诗操劳,他会一遍遍地抱紧她,吻她,希望借此让洛诗确信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她所担心的那些事绝不会发生。
    然而洛诗仍然会在天未亮的凌晨醒来。
    如果傅予深不在她身边,她便会崩溃着打他的电话,哭着问他,他是不是不要她了,他是不是也和妈妈一样要离开她。
    回想起来,洛诗自己都觉得那时候的她真是可怕。
    偏偏傅予深从不因此而厌烦,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拖着再疲惫的身体,也会在她呼唤他的第一时间赶来见她。
    洛诗眼睫微垂,敛去眼底的波澜。
    “我记得你,所以,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尹南霜平静道:“我五年前从深蓝科技离职,离职后跳槽到了钟家工作,钟心宜的舅舅是深蓝科技的董事,他和美国的一家公司联手,想要吞掉深蓝科技,现在这个关头,你不该得罪钟家人。”
    洛诗心底沉了沉。
    傅予深果然瞒着她,没有告诉她实话。
    “我知道了,我会提前离席。”
    尹南霜闻言颔首,让出一条道来。
    她凝视着洛诗的面容,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翻涌,几度沉默后启唇笑了笑:
    “真羡慕你啊,就算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那么多年,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洛诗对上她的眼眸,心中却有几分唏嘘。
    羡慕她吗?
    其实她也是羡慕尹南霜的。
    五年前离职……那么傅予深最困难的时候,应该是她陪在了傅予深的身边。
    看着他如何从谷底一步步走上遥不可攀的高峰,看着他如何从青涩的少年蜕变成运筹帷幄的新贵,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她都有幸见证。
    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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