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岑溪有些不知所措。
    顾薏也不废话,她一手仍旧抓着秦晴的头发,带着她往诊室里面走,找了一杯满满登登的凉茶水,单手端着,反身又出来,毫不犹豫泼在章主任老婆脸上。
    旁边一众人看到这场景,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章主任老婆挂着一脸茶叶沫子,更是杀猪般尖叫,岑溪彻底按不住她,她又开始朝着顾薏扑过来。
    敏捷地向旁边躲闪开,顾薏顺势把跌跌撞撞的秦晴推过去。
    拍拍手,她很不爽地开口道:“行了,一报还一报,我已经把你刚刚泼给我的水还给你了,剩下的事,你和你老公,和你老公的真正情人,三个人一起‘商量’着解决吧。”
    懒得再管,她转身径直下了楼。
    身后,越来越大的嘈杂声传了过来,热闹的像是在菜市场一样。
    …
    苏恪看到顾薏短信的时候,正在会议室和高层商讨一个投资方案,秦秘书拿了手机进来,低头悄声说道:“是顾小姐的短信。”
    拿过来一看,自从存了就没有再联系过的号码此时蹦出来一条信息:“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好,医院门口。”简单的回复过后,他结束了会议走出来。
    开车到了明希医院的门口,花坛边上站着一个人,外套湿漉漉的沾在身上,身影越发显得纤细。
    皱皱眉头,他下车大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顾薏抬头看看他:“刚刚下雨了。”
    “据我所知,今天y市以及周围都是非常晴朗的,所以你是从哪里淋的雨呢?”
    “那你就当我淋了雨好了。”女人垂下头,连带着长长的睫毛都显得无精打采。
    苏恪叹了口气,拉着她到了车子跟前,塞进去以后关好车门:“乖乖坐着,等我一会儿。”
    冷风里站了一会儿,顾薏又有点儿晕晕沉沉的,她闭着眼睛点点头,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空调被人打开了,风吹出来暖暖的。
    苏恪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放下之后说道:“你先换,我出去回避。”
    顾薏打开一看,其中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宽大的套头卫衣,上面还挂着价签,随手把那签子扯下来,她说:“不用,你就在里面吧。”
    说着将外套一脱,将卫衣套在里面的圆领t恤外头,而后胳膊伸进去扯了几下,里面的衣服就出来了。
    她这几个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完成了换衣,苏恪也就没有出去,打量她几下之后,又递上一条毛巾。
    稍微擦了下头发后,顾薏这才显得不那么狼狈,稍微叹了口气,她按了下眉心,再抬头时,脸上的疲态消失不见。
    转头看了一眼苏恪,她平静的说道:“咱们谈谈吧。”
    “好。”
    …
    车窗的密闭性很好,外面的喧闹几乎都听不见了,顾薏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她皱皱眉头:“你之前听没听说过一个叫顾时今的钢琴天才?她少年成名,一度还登上过美国的报纸,曾经在国内名声大噪,人们都很确信的认为,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世界闻名的钢琴大师,然而在十五岁的时候,她忽然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了,传言说她的手指因为生病废掉了,再也无法弹钢琴。”
    “我少年的时候就离家出国了,对国内的事情不怎么了解。”苏恪说道。
    “嗯。”顾薏点了点头,抬手看了眼自己纤长的手指,她继续说道:“那个钢琴天才就是我,放弃钢琴的原因也不是因为生病,我的手指还很灵活,还能稳稳的拿着手术刀。”
    苏恪的目光被她的手吸引,盯着那白皙的皮肤看了一会儿,他问:“那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弹琴了,看到钢琴就厌恶的想吐,甚至连琴音都听不得,重度焦虑的情况下,我在一个月内瘦了二十斤,最后用自杀来逼着妈妈把我送到了小镇的亲戚家,在那里修养了一年,然后考上医学院,从此再没碰过琴键。”
    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表情很是淡定,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微微笑了一下,她说:“也许说这些有些偏题,但这是一个引子,可以引出我家庭的一些问题。”
    赫拉 苏恪没有说话,认真的倾听着。
    顾薏便接着讲了下去:“说起来,我的家庭也许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家庭差不了多少,甚至条件更好一些,因为我家很有钱,从小不愁吃穿,生活很优越,但我却丝毫没有感到幸福,相反压抑痛苦的常常想到死,我妈妈很严厉,从小生出来,她就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同时也在严厉的管教着我,就因为我的手指长的比一般小孩长,所以她就认为我继承了爸爸的天赋,是个弹钢琴的好料子,就从五岁开始培养我,一天之中有十个小时是在钢琴前度过的。”
    她说到这里,表情有些阴郁,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往事:“人们常常说,只有严厉的父母才能培养出优秀的孩子,这句话也许有一些是对的,但这样培养出的孩子,无疑都是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有些也许当时没有发现,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总会慢慢显露出来,并且终其一生,我在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了焦虑症的表现,却一直得不到医治,有时候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那么你的爸爸呢?他在家庭教育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呢?”苏恪忽然发问,看起来情绪并不好,眼里有些看不明白的情绪。
    “爸爸?”顾薏有些茫然的想了想:“他的存在感很弱,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他是一个钢琴家,从我很小开始就到处飞来飞去的演出,一年都见不到几次,连家长会都没给我开过一次。”
    “所以你家可以说是很典型的国内家庭模式,丧偶式育儿,父亲角色缺失,而母亲的控制性较强。”苏恪总结道。
    “对。”顾薏承认了他的说法:“只不过我家更严重一些罢了,我弟弟也是这种模式的受害者,自从我放弃钢琴开始,妈妈就把精力放在了他的身上,他是我的替身,过的是我之前过的日子,我却没办法阻止。”
    她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今天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说给你听,包括家里的一些隐私,只是为了让你能够理解我,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遭遇,让我的思维方式与别人有些不同,以前我们两个并未深交,所以我没有对你说过这些,但就在最近,我发现你已经渐渐侵入了我的生活,所以我必须做个了断。”
    苏恪见她神情渐渐严肃,便也预感到了什么,眼眸暗了暗,他点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我是独身主义者,我很讨厌家庭,之后也不会结婚,所以我们没有可能,以后,也就不要再见面了,即使见了,也还是装作陌生人比较好。”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说出这些话后,两个人都久久的沉默,直到身体都隐入黑暗。
    “好,我知道了。”苏恪终于开口,他的嗓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当你向我说出这些的时候,就已经代表着,你同样也对我动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顾薏抿了抿嘴唇。
    “你这么优秀,之前一定有过很多人追吧?你拒绝他们的方式是怎么样的呢?也会这样向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吗?”
    “不会。”顾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些发涩。
    “有时候,人最难看透的,就是自己的心。”黑暗中,男人继续说道,他似乎轻叹了一声,又似乎不是:“但我又不忍心强迫你,所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他说着发动了车子:“好了,送你回家吧,你今天一定很累了。”
    把新地址报给他后,两人一路沉默着到达了目的地,在楼下停下,他先下车人绕到副驾替她开门。
    顾薏低头出来,朝他点点头之后,往前走去。
    后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她刚刚停止脚步回过身来,身子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带任何暧昧色彩的,他轻轻地拥抱了她。
    抬手温柔地摸了下她的发顶:“这个拥抱是给十五岁的小顾薏的,她很勇敢,很坚强,用自己的力量克服了困难,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希望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度过所有艰难的日子。”?
    第20章 幽深夜色
    上楼的时候楼道黑漆漆的, 顾薏不留神就被绊了一下,这是一幢老式的居民楼, 没有电梯的那种, 一共就只有六层,楼里大多都住着些退休的老人,每天早早的就都睡了,所以现在基本是寂静无声的, 倒也很清静。
    打开防盗门进去, 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 冷冷清清, 让人觉得很寂寞, 顾薏以前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变得矫情了起来。
    打开客厅的灯, 她先去卧室换好衣服, 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懒得做饭, 一碗泡面就随随便便打发了。
    烧水的功夫往外面看了一眼, 那辆黑色的奔驰大g仍然停在那里, 驾驶座的窗户那边, 隐隐约约有一个红色的亮点,那人现在正坐那里。
    虽然并不能看清什么, 但顾薏已经心里浮现出了男人手肘搭在车窗上,沉默吸烟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明明两个人还没有认识多久。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顾薏把面泡好, 端去客厅心不在焉的吃了。
    身上仍然感觉不大对劲儿,像是感冒又复发了的样子,她急忙又吃了几颗药,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去床上睡觉。
    窗外的夜空是深蓝色的,月光明晃晃的照着,她这才发现,卧室的窗帘并没有拉,下去拽上,不自觉又向外头看了一眼,恰好那辆车子终于发动,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也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一个晚上都乱七八糟的梦着什么,结果并没有睡好。
    …
    日子就这么继续平平淡淡的过着,转眼已经过去三周,在这期间,她真的就没再见过苏恪,这个男人信守了承诺,好像真的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不见了。
    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顾薏照常每天上班下班,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下班以后,又去酒吧找伊寻,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反正就是不想独自呆着,找个人聊聊天也好。
    伊寻在这里上班倒是很清闲,每周只用过去三天时间,唱完歌就回去,她到现在还在服用抗抑郁的药,所以并不适合太过操劳。
    她去的有点儿晚,伊寻已经在台上唱歌了,她今天唱的是一首舒缓的歌曲,嗓音虽然还是有些低沉,但还是能够听出一丝女子特有的温柔感觉。
    顾薏找了个里面的卡座坐下,服务生送过来一杯鸡尾酒:“是千寻之前特地为你点的。”
    “谢谢。”顾薏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走过来坐下,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过来找千寻?”
    “嗯。”顾薏点点头,这个男人他见过一两面,是酒吧的老板,以前是搞摇滚乐队的,后来解散了,就自己开了一家店面。
    “那就等等吧,她还有几首就唱完了。”老板笑笑,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跟她攀谈了起来:“你和千寻是很好的朋友吧?那她以前也一直是这个样子吗?除了唱歌也不怎么跟别人说话,她在酒吧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怎么见过她的真实面貌,实在是……”
    他的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笑了笑,做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很奇怪是吧?”顾薏替他接出了下半句话。
    “算是吧。”老板模棱两可的点点头。
    “你对她很感兴趣吗?想要了解她的过往,还是只是单纯的好奇?”顾薏不紧不慢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问道。
    那老板被她的问题噎了一下,笑一笑没有说话。
    顾薏便接着说道:“我只能这么跟你说,她一个很好的人,唱歌很好听,人也很善良,如果你们只是合作关系的话,这些就足够了。”
    伊寻唱完下来的时候,顾薏已经又叫了一瓶酒,自己在那里喝了有一半左右的样子。
    “悠着点儿,吃点儿零食垫垫肚子。”伊寻知道她酒量很好,所以并不阻拦。
    把帽子往下按了按,她在对面坐了下来,抬手叫过服务生,叫他去对面的快餐店买了些薯片炸鸡之类的东西来。
    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就跟去了小吃店似的。
    “酒吧老板在打听你的事情。”顾薏抬头看了好友一眼。
    “哦,估计就是好奇吧。”伊寻不怎么在意,倒了杯酒抿了几口:“怎么,这几天心情不好吗?”
    “我的心情什么时候好过?”顾薏摇摇头,自顾自吃薯片。
    伊寻一本正经:“那也能看出来的,你虽然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但心情格外不好的时候,就显得无精打采,整个人都没了以往的精气神儿。”
    顾薏被她的话逗的笑了起来,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自觉又叫了好几瓶酒,旁边那桌有几个年轻男孩子频频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略过伊寻,大多集中在顾薏身上,在她纤细的手臂和长发下精致的脸颊上扫来扫去,小声互相议论着什么。
    “那几个小子以为你喝醉了,想过来搭讪。”伊寻转头看了看,露出厌恶的眼神。
    “活够了吧。”顾薏按了下眉心,脸上虽然有些红晕,但意识仍旧非常清醒,尤其是一双眼睛,里面的冷意越来越浓。
    果然一分钟后,一个黄头发的年轻男孩儿当先走过来,笑嘻嘻的在桌边弯下身子:“小姐姐,酒量不错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拼个桌?聊聊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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