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缓缓起步,加速。
    沿途的初春已经花开,车尾打扮精致的女人买了一把怒放的花束,香味充满了整个拥挤的车厢,宋婵衣侧目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头是窗外还带着寒意潮湿的清晨,远处的山峦层层绵亘,熟悉的清河在远处流着。
    她坐在靠右的窗口,她知道,她在往哪里驶去。
    很快,一幢幢漂亮精致的高楼在窗外掠过,载着她满腹的迷茫和憧憬,到站。
    文州站到了。
    她想起那一日从山坡开往清河弄堂的车上,谢策遥追问她为何执着于来文州。
    “我想看看,文州的月光是不是也一样亮。”
    望着车窗外寒冷潮湿的夜色和皎洁的月光,当时她是这样喃喃的。
    车窗外的陌生人们已经开始迅速挪动,一张张都是沉默孤独的脸。
    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她不免有些困惑,就是最发达的城市,是她想要的吗?
    但人流太快,她的念头很快在人群里模糊地存在又逝去。
    宋春冰原说要来文州站接她去学校,但不知为何被耽误了,只给她发了信息说晚上来接她。
    她一路看着导航,倒也没走错,步行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市中心。
    她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廉价卫衣,帆布鞋上还印着盗版的英文名牌。
    擦肩而过的都是自信精致的一中学生,他们的自在让她觉得难堪。
    这样的她,站在文州一中的校门口,不加修饰的精致脸庞在这群光鲜亮丽的学生中好像不起眼了。
    她缩了缩脚,试图让裤脚盖过鞋面,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苗条妩媚的身姿在威重的校门前显得畏缩起来。
    大路的东侧是庞大的图书馆,甚至向外界开放借阅。
    后方是层迭的教学楼,崭新的,雪白的。因下雨的缘故,墙面洇着点点雨迹。
    校舍是红色的古风小楼,不时有几个学生从木门里走出来,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但校园里的热闹和菜市场不一样,是有序的,绽放的,跳跃的。
    她只埋着头往教学楼走去,越过熙攘的人群,穿过所有人的说话声和笑声。
    “欸?你是不是……宋……宋婵衣?”
    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甚至有些婴儿肥,红扑扑的,是个可爱的女生。
    宋婵衣记得她,那天狼人杀里,她也是个狼人,她们在睁眼时对视过,只是没有交谈。
    “我们那天见过的,我叫许听夏,听见夏天。”
    她眨了眨眼睛,她的长发在头顶盘了个丸子头,脸上也笑眯眯的,和那天散着头发的样子很不一样。
    “你好呀,真巧。”
    宋婵衣也笑了。
    在这陌生的文州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她莫名有些放松。
    她问清了来由,原来许听夏是季莱的初中同学,中考发挥失常,便在普通高中就读了,这次竟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她们便相携着往教学楼去了。
    上午是长达三小时的综合文科考试。
    宋婵衣很快便答完了文科卷,她是向来文科成绩极好的,班主任叶听雨一直评价她文学素养极高,是个读文科的好苗子。
    文科卷大部分都是一些通识题,和谢策遥不知从什么途径搞来的大规模题库有着极高的重合度,在刚拿到卷子时浏览了整套卷面,宋婵衣就略松了口气。
    只有部分题难度很高,看似简要的题干,其实要求答题者有高水平的理解力和表述力。
    少数几道题甚至设置了隐晦的文字陷阱,还好文字游戏在宋婵衣眼里不值一提。
    一中体贴地给考生们安排了中午的休息教室。
    宋婵衣趴在桌上,天没亮就出发,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试,她累极了。
    她迷迷糊糊地梦到了自己考进了一中,阿婆高兴极了,小姨也来文州站接她,欢天喜地。
    但不知为何,母亲在她梦里咬着嘴唇低低哀哀地哭,她问母亲为何流泪,宋春絮却一言不发。
    她醒来时有些恍惚,但下午的英语考试快开始了,她忙去上了厕所,又坐进了考场。
    英语不是她的强项,考试时间也很短。
    阅读题是谢策遥给的题库里没有的,她答得有些迟疑。
    幸好题量不多,她快速完成了英文论点题,还有些时间检查。
    考完英语走出考场时,图书馆的灯都已经亮了起来,在微微发暗的下雨天里,如同人类攀爬道路上的一盏孤灯,她看得有些失神。
    她的左肩被人从后一拍,她朝左后方一看,却无人。
    右耳却听见了许听夏的声音。
    “去不去一中食堂吃饭!听说他们食堂可好吃了。”
    许听夏笑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很难让人拒绝她的热情和善意,何况一中给他们都发了餐券,宋婵衣便笑着答应了。
    还没到晚餐点的一中食堂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簇人。
    她们点了个热腾腾的砂锅饭,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暖呼呼地吃了起来。
    砂锅烫得很,她们吃得很慢。
    随着砂锅见底,食堂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宋婵衣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一中是不强制穿校服的,但许多学生穿着一中统一定制的时髦小西服。
    几簇人背着乐器,拿着琴谱架,一看就是刚去完乐队或上完音乐课。几簇人穿着合身的运动衫或瑜伽裤,像是刚进行了运动。还有几个人在食堂门口分发着社团的宣传单,一派欣欣景象。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学校,不时埋头苦背书的低沉气氛,不时压垮脊背的大量题库,反而是活泼的,多元的。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从容。
    外向的,内敛的,文科的,理科的,艺术的,体育的,都可以在这里被容纳。
    食堂的顶灯明亮,一群少年穿着鲜艳的红色球衣,身型长而挺拔,手上拎着篮球网和擦汗的毛巾,大刺刺地走向了打饭的窗口。
    食堂阿姨对这群少年好像也是有着莫名偏爱的,他们人手端着一盘饭堆得像小山的餐盘,像风一样,刮了过来,坐在了窗边的长条桌上。
    宋婵衣的心一滞,她偷偷地抬眼,看着这群高大少年在狼吞虎咽,像是饿极了。
    从他们走进来的那一刻,她便一眼看清了,被搭着肩膀在中间意气风发的那个,是江行棹。
    不巧,她抬眼偷看的那一瞬,江行棹也对视了她。
    她迅速地低头,周身的血都升上了脸。
    红艳艳的脸蛋在江行棹看来是气色好,她的头发今天扎成了马尾,修长白皙的脖子低低地垂着,有着少女最俏丽动人的气质,和那日在季宅时头发全拢在脑后显得温顺的样子很不一样。
    却见那双翦水秋眸又望了过来,眸子里带着几分刚刚没有的笃定和勇敢。
    眼波轻触处,若有情,似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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