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远看向他,“鸣山的护卫呢?”
    陈壁继续,“今日问过郭将军,因为有早前寒光寺的事,所以这次禁军提前五日就已经在整山排查。眼下鸣山全都是禁军的人,有京中的禁军,也有东宫这处的,这次,所有的禁军都是由郭将军在亲自调遣,全权负责。所以,如果我们的人想混进去,不是没办法,但想神不知鬼不觉可能短时间做不到。考虑到这一趟有信良君在,安全起见,主上最好带上陈淼,陈楠,陈穗和陈铭他们几人。”
    听到这几人的名字,陈修远有些头疼模样。
    陈壁叹道,“也没办法,陈竹不能露面,陈玉因为寒光寺的事情暴露,眼下也不能露面。不过这一趟护卫的禁军有多少,主上身边有他们四人在才算稳妥。”
    陈壁说完,也奈何,“子君大人不放心主上在西秦,一定要让他们来。他们未在西秦京中露过面,做太傅家中的小厮其实也合适。”
    陈修远端起杯盏,“那让他们装哑巴。”
    陈壁嘴角抽了抽,那还不得憋死那几个话痨……
    陈壁刚想说什么,又见主上凝眸出神着,他刚才就知晓他心中有事,陈壁没有打扰,退了出去。
    到将近破晓,陈壁来看时,见他还对着案几上的灯盏在想事情……
    许久没见到主上这幅模样了,上次,还是陛下(燕韩)登基的时候。
    陈壁没做声了。
    *
    翌日晨间,何妈来屋中,见涟卿已经醒了,“殿下这么早?”
    涟卿轻嗯一声,“今日路上时间长,怕迟了。”
    何妈知晓她昨晚辗转反侧,很晚才睡,何妈没说破,只温声道,“殿下简单用些东西,再去沐浴吧。”
    “好。”涟卿听何妈的话,用了两口点心,喝了杯水,然后去了后殿。
    何妈看着她背影,欣慰笑了笑。
    今日不用早朝,一整日都在去鸣山的路上,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也不用穿朝服,这是最让涟卿轻松的事。
    朝服太正式,她又怕热,换成平常的衣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夏日里,马车闷热,何妈让青鸾和云雀备了几件轻薄的衣裳;但山中要比京中凉,所以厚一些的衣裳也要备着。
    涟卿用早膳的时候,去鸣山的行李,禁军已经搬走,瓶子也来了跟前,“殿下,郭将军已经带人在东宫大门处等候了。太傅这处也已经往东宫大门处去了,殿下用完早膳就可以动身了。”
    何妈应好。
    涟卿正好用完早膳,漱了口,然后同何妈,柯度,瓶子,还有青鸾、云雀一道出了东宫。
    东宫大门处,马车已经在等候。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禁军整装待发,比早前去寒光寺的时候守卫森严得多。
    郭维见了她,快步上前,“殿下,太傅已经到了,在马车上。”
    涟卿顺势看去,前后十余辆马车,首位都不是她的,中间那辆宽敞的应当是。
    她刚朝那处看去,马车窗上的帘栊撩起,是岑远。
    岑远,在她马车上?
    郭维正好解惑,“太傅说,去书院路上的时间长,还有功课在,所以同殿下一道。”
    岑远也开口,“上来吧。”
    真是……
    涟卿拎起裙摆上了马车。
    这趟是远门,乘坐的马车比平日里出入宫中的马车要宽大得多,马车中就有案几,案几上置了杯盏和书册。
    涟卿上前,与他对坐。
    身后,柯度抱了‘没想好’上前,瓶子,青鸾和云雀几人也上了马车,放置冰块,果茶盘子,还有糕点,青鸾留下在马车中扇风。
    “不用了。”涟卿吩咐声,青鸾退了出去。
    何妈在另一辆马车上,柯度和陈壁随车,与驾车的侍卫共乘。
    郭维骑马上前,“殿下,太傅,准备出发了,会在西城门同信良君会和。”
    涟卿应好。
    马车缓缓驶离东宫大门处,怕马车中太热,帘栊是半撩开的,内里置了薄纱,不会让旁人窥见,但又有风透进来,再加上马车中放了冰块,也不算热。
    涟卿看向他,“今日,要一直乘同一辆马车吗?”
    他端起茶盏,风淡云轻,“不然呢?”
    涟卿语塞。
    早前,她也同他一辆马车过,就是上次她担心他在宫中出事,她慌忙入宫那次。
    那次岑远没事,也在马车中等着她一道回东宫。途中遇到颠簸,她没扶稳,他揽着她的时候,她还曾坐在他身上过……
    “想什么?”对面温和的声音传来。
    “没,没什么。”她胡诌。
    他看了看她,没说旁的,今日她还是带了那对锦鲤耳线,马车摇晃,锦鲤耳线也随着轻轻摇曳,衬得她眸间清澈潋滟,青丝微绾下,露出修颈处的一抹雪肌莹白,在晨曦光露里,叫人移不开目来。
    稍许,他收回目光,“《古时记》记熟了吗?”
    他淡声。
    “嗯。”她轻声。
    他平静,“背给我听听。”
    “现在吗?”涟卿微讶。
    “嗯。”
    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咯吱作响,一侧还有禁军护卫的马蹄声,但无论是马车外的陈壁也好,柯度也好,还有骑马前后巡逻护驾的郭维和禁军也好,都能听到马车中,东宫的背书声。
    声音很好听,有温柔婉转,犹若夜莺,也有抑扬顿挫,波澜起伏,但大抵,都细腻平静,又带着女子特有的娴静。
    因为是背书,所以她要一直看着他。
    他也自然而然看着她。
    渐渐地,涟卿反应过来,他是特意的……
    背书和低头默写不同。
    默写只需要面对笔墨与纸页,但是背书,她既要从头到尾一直看着他,背得每一个字都在看他,还不好移开目光。
    她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与他四目相视,却没有移目过。
    凝眸看他,越到后来,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越发觉得,他是在调.情,文人风雅的调.情,而旁人听在耳中,都只以为她在背书,只有她能意会……
    她背到一半,脸色忽然红了,也停了下来。
    “怎么不背了?”他悠悠开口。
    她低眸,“口渴了。”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再抿了一口,不仅脸色,耳后也慢慢红了……
    他低眉笑了笑,没有戳穿。
    马车正好行至西城门外,马车缓缓停下,柯度入内,“殿下,太傅,到西城门同信良君会和了。”
    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的马蹄声传来,透过车窗上的轻纱,很快便看见一道身影下了马,大步流星朝这处走来。
    涟卿一看就知晓是信良君。
    陈修远早前没见过,但见涟卿的模样,也猜得出来人。
    他伸手,修长的指尖慢悠悠撩起帘栊,神色间并无凝重。信良君正好上前,冷冰冰的眼神看向岑远,敷衍唤了声,“太傅。”
    他是东宫的人,一丘之貉而已。
    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是罗老大人的关门弟子,罗老大人早前待自己亲厚,礼仪上过得去即可。
    见岑远颔首,信良君又瞥了涟卿一眼,眸间写满厌恶,也不掩饰,不悦的声音便朝一侧的郭维开口道,“人都到齐了,出发吧!”
    “是!”郭维刚拱手应声,陈修远平静开口,“信良君。”
    信良君蹙眉看他。
    陈修远唇畔微微勾勒,礼貌笑道,“信良君方才没见到东宫,漏了行礼。”
    听他说完,信良君皱眉拢得更紧。
    涟卿也诧异看他。
    信良君敛眸看他。
    陈修远笑道,“既受天子之命任太傅,便应当为东宫传道受业解惑。信良君的称呼里虽然带了君字,但也是臣子,东宫跟前,哪有臣子不行礼逾越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信良君怕是要惹猜疑,在东宫面前如此,在天子跟前,信良君是不是也不行见君礼?”
    自始至终,陈修远平静说完,没有激烈冲突,也没有针锋相对,但言辞间,字字珠玑,都是压力。
    身侧就是郭维和旁的禁军,这些人不可能没听见。
    信良君知晓他是特意的,遂即目光变得凌冽,也不加掩饰得朝他看来,光是眼中的这股煞气,都让旁人心底跟着颤了颤。
    但岑远目光没有避开,眼底的平和笑意,似针尖一样刺痛了他。
    信良君身上的煞气全然没有再收敛,上前时,似每一步都将脚下的石板踏穿一般!
    郭维眉头拢紧,赶紧跃身下马。
    周围的气氛仿佛都在渐渐凝固着,而随着信良君的步步上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马车处值守的禁军都捏了一把冷汗。
    涟卿也看向岑远,“岑远……”
    岑远目光没有从信良君身上离开,两人还在四目相视着,但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
    涟卿会意,是让她别出声。
    涟卿只能转眸看向信良君,这个时候的信良君,别前日捏碎她玉佩的时候,还要再凶神恶煞些,眼见他步步逼近,涟卿攥紧指尖。
    眼见信良君到了马车前,郭维示意左右两侧的副将看住了,就怕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
    陈壁也坐直了身子,臂弯间环着剑,背后冒起了汗,是真怕两人冲突上。
    “岑远?”信良君的声音里带着凛冽,换作朝中任何一个文官都会当即面色煞白,面无血色。
    岑远这处却依然淡然,丝毫没被他身上特意释放的威压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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