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是最坚不可摧的存在。
    “你真的觉得这件东西很贵重吗?”李策嗓音沉闷,又问了一遍。
    “那当然贵重。”余清窈声音温柔,却也是斩钉截铁的肯定,“这件黄金鸟哨对殿下的寓意非同一般吧!”
    “或许吧。”李策声音淡了下去,人也靠在了床头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慵懒起来,“不过现在也不算什么了,你若是喜欢就留下来玩,若是不喜欢随便放起来就是。”
    余清窈听出李策是真的要送给自己,也不再拒绝,而是合在掌心里,十分郑重道:“那臣妾一定会妥善保管,好好珍惜它。”
    李策随着她慢慢合掌的动作,仿佛不知到在哪里飘荡的心也慢慢被她收在了掌心。
    儿时那无人顾及的地方仿佛是浮萍生了根,终于抓住了依靠。
    又好像,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谁给放了一盏灯。
    灯火摇曳,光线所至,那阴冷的角落都泛起了一丝暖意。
    李策终于轻轻地扬起了唇角,朝着余清窈的方向倾了身,温声道:“那就好好收着吧。”
    郑重送出去的被当作玩意,随意送出去的却被当作宝贝。
    好像很荒诞,可偏偏世界就是这样。
    总在人满怀期望的时候给予残酷一击,却在人失望透顶的时候又送来一道光……
    他静静望向余清窈。
    她生得美,却毫无攻击性,就好像是月下的昙花,是风中的竹林,是水里的涟漪,她的美并不是遗世独立、凌驾在外,而是温和谦卑地融入其中,与之共鸣。
    所以她敏感而多情,活得小心翼翼。
    “可惜我好多东西都留在了遥城没有带过来,不然也可以送给殿下。”余清窈尚在惋惜之中,为不能回应李策的这份厚礼而叹气。
    李策抬起手指,勾住她垂下的一缕发,轻轻绕在指间。
    “你要真想送我什么,我倒是有个很想要的。”
    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李策在满足她的要求,还不曾听过李策对她有什么要求,这让余清窈都忘记了同处一室、同处一床的尴尬,把手撑在床上,凑近了一些,全无防备地问他:“是什么?”
    馥郁的香气从余清窈身上散发而出,就好像那令人心动神驰的昙花沐月华而绽放。
    李策忽然回过神,松开绕在指尖上沁凉的发丝,立刻改了口,甚至有丝说不出来的狼狈,避着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着急事。”
    难得见李策也会吞吞吐吐,余清窈更加好奇,不过她追着问了几遍,李策始终不肯吐露半分。
    余清窈实在乏了,打着哈欠慢慢软倒了身子,重新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中还在说:“那殿下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听着余清窈的动静越来越轻,李策松了口气,隔着圆枕去望那已经闭上双眼的少女。
    她伏在软枕上,呼吸已经逐渐平缓均匀,看起来十分乖巧安静。
    李策慢慢把圆枕从中间取了出来,绕过余清窈扔到了最里面。
    做完这些他才闭眼躺下。
    还没过两刻钟,余清窈窸窸窣窣开始换动作,这一次没有圆枕拦着,她越了过来,直接把手脚搭在他的身上。
    就如他所料想的那般。
    第33章 老实
    李策呼吸几乎在这瞬间停滞, 可随后他又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睡觉绝不会越界。
    昔日之言尚没有忘记,却与眼下这个状态却大相径庭。
    只是,这算不上他的越界。
    李策转过脸, 凝望着将他当作圆枕抱住的少女,她面容恬静,只有鸦羽一般的睫毛随着匀称的呼吸微微起伏, 像是美人斜倚暖风里,素手轻摇流羽扇。
    小巧的琼鼻下唇瓣似桃花含露,有时候会低低呓语几句听不真切的梦话。
    她睡着了,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春夏交接的时分, 虫鸣渐燥。
    从窗牖的缝隙里间断地传来,像是唱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哄着天地万灵入梦乡。
    睡着的人体温会降低, 余清窈的身子也只有温热, 但是贴过来时却像是怀里抱着一块火炭,把人烧得口舌发干, 仿佛旱了一整个季度的田。
    静谧的帐子里只有呼吸声此消彼长。
    李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就仿佛是被拉锯的琴弦, 嘈嘈如急雨。
    他才说着春日长, 不想炎热的夏转眼就到了,不知何时后背已经浸出一身薄汗。
    李策费力地挪开视线,仰面朝天, 看着昏暗视线里模糊不清的洒金帐,轻轻喘息,以调整呼吸的频率, 让自己安静下来。
    这便是福安所说的, 自找苦吃。
    不过他们说的也对, 像这样好像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像个正常人一样。
    正常人都有欲望。
    “阿耶……”随着少女呓语,顷刻间他袖子处被热泪润湿了一块,起初是热的但是转瞬间温热退去,只剩下一片冰凉,冷热交替中,他袖子就湿了一大片。
    晚风逐渐猖狂,径自吹开了一面窗牖,呼呼的风卷起了珠帘,李策抬手顺着少女柔顺如缎的长发抚了抚,从发顶往下,一直到纤细的脖颈。
    人似乎是天然知道如何伤害别人,也天然懂得如何安抚他人。
    哪怕从未有人对他有过亲昵抚慰的举止,他也可以从眼睛里看的、耳朵听的学来。
    从生疏到熟练也只用了几个来回,他已经能把人安抚得很好了。
    只是他能加之在外面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作用,余清窈并没有停止哭泣。
    这也不是李策头一回听余清窈在梦里哭。
    她好像总是在白天若无其事,却在晚上伤心难过。
    比起那些寿宴上受的委屈,这些藏在她心里,他不知情的伤痛,是他也无能为力的地方。
    就这样断断续续安抚到了大半夜,两人互相抵着身,才逐渐睡了过去。
    天亮得越来越早,才卯时天光已经大盛。
    鸟雀在枝头啼鸣,声音婉转动听。
    余清窈今日醒得也格外早,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昨夜的不同,她醒时几乎是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的。
    再看自己半个身子已经越过了界,而那阻拦两人之间的圆枕也不知所踪,她犹如鸳鸯藤缠着树干一样缠在了李策的身上。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余清窈懵了。
    即便她睡姿再差,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李策一手安置在腹部,另一只臂膀被她头枕着,清隽俊昳的面孔上露有疲色,就连一向温润舒展的眉心也轻轻蹙起。
    她还没见过李策这般不舒服的样子。
    想来是她昨夜‘不老实’,吵了李策的好梦。
    余清窈轻轻抽了一口气,半撑起的身体悄悄往后退,才退至一半,腿就蹬到一个物件,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抽动了下,还不及惊呼出声,就听见身边人发出声音。
    “那是圆枕。”
    李策眼睛未睁,就轻声安抚起她来。
    余清窈回头看了一眼,果真是那个‘不见踪迹‘的圆枕,她将它抱了回来,心下惭愧,先把罪揽下来,乖乖道:“还请殿下恕罪,昨夜臣妾不知怎么把圆枕拿开了,这才越了界,扰了殿下清梦。”
    当初李策放置圆枕的时候,无疑是给她们二人划出一道令双方都舒适的界,只要他们各安一方,也就可以相安无事。
    而这些天来,也确实如此。
    谁知她昨夜居然如此胡来,把枕头弄走了,还大大冒犯到了李策的身体。
    李策睁开眼,狭长的凤目温润如水,转眸睨来,轻声问:“扆崋为什么总在认错。”
    “因为臣妾睡觉时总是不太老实,从小的毛病了……”教也教不好,改也改不掉。
    余清窈很泄气,她自认为在其他地方她都可以学得像个高门贵女,唯有睡着后这点原形毕露,怎么也藏不住。
    “臣妾之前都不会动圆枕的,昨夜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余清窈纳闷。
    她虽然偶尔会抱到圆枕上去,但是弄掉圆枕这还是头一回,就连她怎么办到的也想不明白。
    “那,为什么不是我?”李策也坐起身,他身量高,坐起来时仿佛就占据了一大半的床,此刻他曲起一腿,用膝盖搭着自己的手臂。
    不得不说皇家的教养就是好,上好的云绸当寝衣李策也睡得丝毫不乱,除了那面被她枕出的褶皱之外。
    余清窈瞄了一眼他的仪容,更加惭愧,小脑袋就跟打焉了的花骨朵慢慢垂了下去。
    还没落到低处,中途就给人抬了起来,李策用两指抵住她的下颚,就像是临窗赏雨的时候顺手扶起一朵花。
    “是因为我看起来老实?”
    余清窈面对李策抛过来的问题,有些愕然,望着他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李策对她再道:“或许就是我不老实呢?”
    余清窈注视着李策这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清雅矜贵,很难把‘不老实’三个字放在他身上。
    “殿下为何要这样说自己?”
    “你看,你总是把我想的太好,却把自己想的太坏,事实上圆枕是我扔开的。”说着李策从她手里再次把圆枕抽出来,手托着往前一掷,直接扔到了床尾,“就像这样。”
    轻轻‘砰‘的一声,不比一片叶子落下的声音大多少。
    可却也将余清窈震了震。
    她慢慢张开小嘴,吃惊得看着李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枕头抽走?
    李策笑容渐深,语气耐人寻味:“因为,我不老实啊。”
    余清窈不赞同地看了李策了一眼,嘟囔道:“殿下才不是任性妄为之人。”
    李策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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