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
    福安提起手里的东西,“太子妃之前拜托我去买白玉糕,我买好了正准备送过去,不想路上就碰见了你们。”
    载阳“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姜小小身上。
    福安是个呆瓜,太子妃才给他创造了不少机会出宫去会他的小青梅。
    姜小小羞涩地用手别了别耳边的散发,“我还带了些酒来,也不知道太子妃喜不喜欢。”
    “福安、姜姑娘。”
    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余清窈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就掀起了帘子。
    “太子妃。”福安和姜小小齐齐向他行礼。
    面对余清窈,两人还有些局促,尤其是福安,越发沉默少语。
    姜小小比他好一些,冲着余清窈抿唇笑道:“我听世安说是太子妃的阿耶要来了,就带了店里的姜酒,冬天喝这个正好暖暖身子。”
    “还是你想的周到。”
    余清窈莞尔一笑:“正好,一起到宅子里坐一坐。”
    这座余宅买下来时就有八成新,稍微修缮了下就可以入住了,为了迎接明威将军一行人,东宫还指派过来了几名仆人,早早就将宅子上下扫洒干净,候着他们到来。
    明威将军环顾这处精巧的小院子,东瞧瞧、细看看,处处新奇。
    他半生都在荒凉的遥城,甚少到繁华的城市,更不知道只是金陵城的一座小院子,竟也可以做到一步一景,实在美妙。
    “……就像阿妧口里描述的家。”明威将军大手抚摸着身旁的柱子,默默道。
    这木柱子上都雕刻上了精美的花纹。
    他从前光靠听是无法想像阿妧以前生活的环境,现在看了,才知道遥城对她而言实在艰苦,心里幽幽叹气。
    好在他送女儿回了金陵,也能让阿妧在天上看了安心。
    “阿耶,来净手,尝尝白玉糕吧!”余清窈在里边叫他。
    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盆,暖烘烘的热气从门洞涌了出来,明威将军收回望向庭院的目光,抬步回到屋中。
    一进屋子,肩头落的雪飞快消融成了冰水,连头发丝都被湿润了,明威将军在铜盆里净了手。
    余清窈把福安买回来的白玉糕装在了碟子里,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
    “阿耶,您吃。”
    乳媪和明威将军总是在提起她阿娘的时候,会讲到白玉糕。
    但她知道阿耶在遥城是从未吃过白玉糕。
    “这就是你阿娘经常讲的白玉糕?”明威将军捻起一块,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
    光论其外表,可以说平平无奇。不外乎是块圆形、稍带些弹性的糕饼。
    可就是这块糕饼让他的阿妧在遥城都惦记了好多年。
    余清窈点点头,期盼地望着他道:“阿耶你尝尝看。”
    明威将军塞了一块白玉糕到嘴里。
    白玉糕才出炉不久,带着余热,软糯香甜,就好像是一团雪慢慢在舌上化开,带出丝丝甜味。
    其实以明威将军的口味来说,这白玉糕的味道并没有想像中惊艳。
    但他还是连着塞了三块进嘴里,哽咽道:“好吃!好吃!好吃!”
    即便这味道不惊艳,也是他曾经无法带给阿妧的家乡口味,他直达今日才知道阿妧惦记的是怎样一番滋味。
    真是千愁万绪,万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姩姩,你也吃。”明威将军从来不会忘记女儿,又把碟子往余清窈身边推。
    余清窈托着腮看他,嫣然一笑:“阿耶吃,殿下经常会买给我的。”
    “这样啊。”明威将军把碟子又拨了回来,目光落在余清窈的笑脸上。
    余清窈提起太子时总是笑意盈盈,明威将军心里既酸又安心。
    这下意识的反应最能体现她现在真实的处境。
    她宁静又热烈,就像是春风拂过的镜湖,水面泛起的潋滟,不经意间就变得绚烂。
    他一路过来,还在担忧自己的官职和守卫边疆的重要程度能不能给余清窈在东宫带来更稳固的地位。
    显然太子是言出必行,从前在遥城和他说过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他会好好爱着、护着余清窈,无论贫贱富贵。
    所以对余清窈的态度也并未因为他的复位而有所改变。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明威将军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他即便有心想要再往上进阶,可是自己也明白,以他这样的岁数和功勋,不是容易的事了。
    姜小小温好了姜酒,福安和载阳先拿去给了明威将军的随从分了一圈。
    等回到屋子时,发现太子殿下竟也来了。
    今日跟着太子一整天的福吉趁着屋子里人多伺候,就把福安拐了出去谈话。
    这是他们兄弟两常有的操作,每日的情况互相通气,也好随时掌握殿下身边的新状况。
    “……这次随殿下入宫,又去见了陛下。陛下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之前那逆贼李睿下的药加重了陛下的病情,如今只能好好养着了,别的事只怕难了。”
    福安心里一跳,瞬间明白了福吉的意思。
    哪怕现在太子殿下已经接过了大部分的政事,可还有许多他不能替代的事要去请示皇帝。
    明淳帝现在的病情导致他的精神状态也经常不稳定,让人十分为难。
    两人皆是忧心忡忡。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忧虑。
    “世安哥哥,福吉大哥,太子妃喊你们进去喝酒了。”
    姜小小知道他们在谈话,也没有走得太近,只是扶着门框,远远喊了句。
    福吉看见姜小小露脸,脸色缓和了不少,顺势就给了福安一下胳膊肘,促狭道:“怎样,和姜姑娘谈的如何了?”
    福安对姜小小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进了屋,才把福吉的手肘推了回去,低声回道:“……我放心不下殿下。”
    福吉把被他推开的手顺势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跟块牛皮糖一样黏着他道:“若是你为了姜姑娘抛弃殿下,你就是不义!若是你为了殿下抛弃姜姑娘,你就是无情!”
    福安被他郑重其辞的话语弄得一怔。
    福吉却马上又嘻嘻一笑:“人可以贪心一点,干嘛要这样左右为难,你又不是不能全要。”
    福安不能苟同,把他的手一推,往前迈去,“小小肯接受我这样的残躯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我怎么能让她再饱受非议。”
    虽然宫里有不少宫婢和太监做了对食,但那些大部分都是被迫无奈,且会受人耻笑。
    福安不愿意让姜小小落到那样的境地。
    福吉把手背到了身后去,转了个身,倒退着走到他前面,笑嘻嘻问:
    “哥,你都没有问过,怎么知道嫂子不愿意?”
    福安皱起眉头,抬眼对他道:“别乱叫。”
    福吉耸了耸肩,应了一声“得嘞”,率先先走进屋子。
    屋子里语笑喧哗。
    福吉进来还没看清里边的情况,手里就被载阳塞了一杯酒。
    “喏,别说没给你留,好兄弟记着你呢!”
    “少说大话了,那一壶都是给你喝的,幸好小小酒带的多,不然哪有福吉的份。”春桃指着旁边的空瓶子,不客气揭穿他。
    载阳眨了眨眼,“……你干嘛要拆我台。”
    “因为我正直,不能让福吉被你蒙蔽了。”春桃哼了哼。
    载阳委屈道:“你正直你人好,但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韩立宗猛然听见‘胳膊肘往外拐’,目瞪口呆地抬起脑袋,左右反覆扫视春桃和载阳,这才明白过来之前那从载阳语气里得来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可不就是‘姐夫’感。
    春桃俏脸一红,想狠狠拧了一把载阳的手臂,可是这小子看着瘦,但是肉倒是很结实,春桃没能拧动,手指都红了,她气得拧住他耳朵:“谁胳膊肘往外拐了!”
    载阳连忙认错,春桃这才松了手。
    姜小小见他们为了酒‘吵’起来,顿时惭愧道:“不知道载统领喜欢此酒,早知就和世安哥哥多拿几瓶了……”
    正说着话,福安也进来了,载阳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把自己手上剩下的酒往他手里塞。
    “喏,姜姑娘的好意,别辜负了。”
    福安抬起眼,和姜小小对上视线,只见小姑娘眼神澄澈明亮,不躲不闪地望着,忽而弯唇对他一笑。
    他的心不争气地紧缩了下。
    暖烘烘的炭火、熏人的酒香,还有小姑娘真挚而单纯的微笑,让福安在外面被风吹得僵冷的身子又渐渐暖了起来。
    福吉或许说的对,人可以贪心一点点。
    屋子里热热闹闹,笑声阵阵。
    周围的人都在说话,李策却在剥荔枝干。
    整个夏天他们在秦州,时节最好的荔枝还没吃上,好在宫里还有这些特供的荔枝干。
    余清窈捧着碗在听明威将军绘声绘色地讲打仗的‘趣事’,这是她小时候最爱和明威将军干的事。
    手里的碗发出‘当’的一声响,就意味着一粒刚剥好的荔枝干落在了碗里,余清窈也不用低头,只用拿手摸一圈,找到碗底的荔枝干塞进嘴里就行了。
    吃了几粒后,余清窈捻了一粒,转头笑吟吟送到李策嘴边,“殿下今日忙碌了整一日了,辛苦了。”
    李策也不拒,张嘴衔住她喂过来的荔枝干,只是不小心舌尖从两个指腹之间滑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清窈的错觉,好像这瞬间变得格外的长,直到那灵活的舌尖勾住了干荔枝,带回到他嘴里,两瓣合起来的唇瓣甚至‘不小心’还含了下她的指尖。
    固然私底下余清窈不讨厌李策偶尔的‘放肆’,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会有些心虚,忙不迭去看周围人反应,生怕被人看见堂堂太子当众调戏太子妃。
    好在明威将军正讲到激动的时候,站起来比手画脚,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余清窈这才似娇带嗔地瞥了眼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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