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雪花中,冷如霜裹紧雪貂裘斗篷,双肩瑟缩斗篷里,仅探出纤纤玉指轻扯斗篷不让其滑落。她神情专注,呼着雾气,静待水中月的答覆。
    水中月大感头疼,实话说,带她在身旁甚是稳妥,但竹林那三人绝非善类,武功亦不俗,最怕他们趁乱劫走冷如霜,那便得不偿失了。
    冷如霜心细如发,一眼便看穿水中月心中所想,肃穆道:「你带上我,纵使出了事我也不怨你,若你将我弃在这里,我定恨你一辈子。」既说到这份上,水中月知道坚持已是枉然,无奈地点头应允。他低头看着双脚站不稳,宛若风中稻桿飘忽不定的冷如霜,剑眉微蹙,问道:「我该如何带你过去?」
    冷如霜默然良久,囁嚅道:「你可否揹我一程?」
    「好吧,那你可要抓稳了,若不舒服要赶紧跟我说。」水中月温柔体贴的语气令冷如霜心中一荡,她俏脸微红,顺势应诺一声,「好。」但见水中月蹲下身去,双手箕张,她轻挪玉步,小心翼翼地将玉手按在宽阔结实的双肩上。
    水中月收拢粗壮的臂膀,反握冷如霜白皙如笋的大腿,驀地起身。眼角馀光不自觉地瞥两侧下方,羊脂如玉般的小腿摇晃有序,纤巧裸足晶莹柔滑,分外诱人。换作平常,水中月必细细欣赏这旖旎美景,但眼下正事要紧,他拋开綺念,纵身一跃,掠空数丈。
    忽地间,水中月惊觉有异,背后似是重心不稳,摇摆幅度甚大。他停下脚步,侧头询问道:「怎么了?你若不抓紧,我揹起来不方便。」冷如霜娇躯轻颤,犹豫半晌后,咬着唇皮说,「好。」
    良久,水中月听见背后传来冷如霜吸气的声音,旋即她软玉温香趴伏在他背上,雪白酥盈的饱满胸脯隔着肚兜紧贴虎背,绵絮触感袭来,水中月为之一怔,这才恍然明白她为何踌躇。
    两人沉默不语,气氛尷尬至极,周遭事物宛若静止。水中月知她脸薄,这时不宜多话,乾咳两声,故作镇定般说,「你抓稳了。」他手臂肌肉賁起,箍住冷如霜的纤腰,身形一闪,掠出三丈,一个凌空踏步,晃眼间又飞五丈。
    不到一会儿,水中月揹着冷如霜来到那三人对峙之处。水中月双脚张开,踏在两棵树干粗如茶碗的竹子上,借此悬在半空中,呈俯视之姿。下方三人虎目生光,气息沉稳,彼此看似戒心重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何时,黑衣人的面罩已脱下,他脸容削瘦,眼角低垂,右半脸有青色胎记,下巴略为尖长,留有一撮小鬍子。先前在寝室里伸手不见五指,水中月以为他主修拳脚,但见他腰间配掛两把弯刀,应是名使刀好手。
    水中月重新审视另外两人,虯髯大汉豹头环眼,体貌魁梧,宛若小山般巨大,手握着十斤重的斩马陌刀,浑身上下散发肃杀之气。另一侧的黑帽男子身板精壮,双眉间有颗黑痣,背上是九环大砍刀,未配刀鞘,刀锋泛着闪闪寒芒。
    水中月仔细打量之际,忽闻后方冷如霜轻叹一声,「唉,竟是他们。」水中月闻言侧过头来,低声问,「莫非你认识他们?」
    冷如霜伸出纤指对着下方,「手持陌刀的虯髯大汉,一綹长长灰髯,乃是人称『灰髯公』的冯不敬。据说他手中陌刀刚劲威猛,轻挥便可劈石破地,本名非不敬,只因他横行霸道,无人可挡,他便改名不敬,意味不必对任何人尊敬。」
    双手伏在水中月背上的冷如霜,距离不过寸许,樱唇呵气如兰,淡淡的芳香气息吹拂过来,弄得水中月耳朵酥麻,飘飘欲仙,差点忘了正事。水中月暗施水镜诀,收摄心神,双目盯着青色胎记的男子问道:「这人又是谁?」
    「他是『青面双刀』耿青,双刀灵巧,刀法迅捷如雷,攻守俱备。据江湖所言他专门从事杀人买卖,因轻功卓绝,刀法甚快,在青城县作案数次不留证据,官府亦拿他没辙。」冷如霜想起是如此人物将她掳来,娇躯顿时一颤,心有馀悸。
    水中月察觉异状,右手轻拍冷如霜的大腿,微笑地说,「别怕,有我在呢!」冷如霜被碰到大腿,虽觉羞赧,却又因他的话语备感安心,霎时间矛盾至极。稍整情绪后,冷如霜继续说下去,「黑帽男子是『铜九环』童宸,他乃青城县的捕快,破案无数,据说他追捕耿青不下数十次,无奈两人武功不分轩輊,至今未果。」
    「如此说来,耿青是来抓他的?」水中月微扬眉毛。
    冷如霜摇头道:「耿青声名狼藉,此次前来恐非这么简单。他虽抓人不少,但多是冤枉良民,全因想尽快了结案子,亦或遭人贿赂。」
    水中月百感交集,为此唏嘘,他忽地想起短笺的内容,「说起来,青城四公子均与官府勾结,莫非青城县真如此腐败?」
    冷如霜轻叹一声,语气道尽无奈,「何处不是如此?若非官商勾结,他们又怎能从一个只懂争强斗狠的武林世家轻易立足青城,几代扩张后,如今腰缠万贯,在青城县呼风唤雨,隻手遮天,平民唯恐避之不及。」
    水中月面容一沉,正色道:「我记得你曾说你爹是金刀卫副指挥使,专门调查贪官污吏,莫非你正是为此而来?」冷如霜闻言愕然,面有难色,低声说,「此事万万不得张扬,否则前功尽弃,一切付诸东流。」
    「放心好了,我只负责保护你,其他事我一概不管。」
    「多谢体谅。」冷如霜柔声道。她本想继续说话,一阵狂风忽地疾来,雪花不偏不倚拍拍在她的俏脸,令她忍不住失声喊出来,引来底下三人的注意。
    「什么人!」冯不敬大喊,他的声音如雷贯耳,中气十足。眼见事跡败露,水中月倏地从竹梢上掠下,其轻功精湛,揹着冷如霜仍落地无声,轻如鸟羽,令在场三人心中大凛。
    大敌当前,山雨欲来,水中月知道自己不可能揹冷如霜应战,正打算将她放下,不知是错觉亦或另有原因,她似是依依不捨,踌躇一会后方才下来。
    此处为水中月特意挑拣,脚底下有块光滑大石头,恰好让冷如霜佇立上头,不必担心细嫩的裸足遭残枝刮伤。
    三人原本目视水中月,但见冷如霜仅披雪貂裘斗篷,綾罗肚兜若隐若现,一双优美修长大腿一览无遗,令他们不自觉看出神来。
    尤是耿青,先前劫走冷如霜,因灯光昏暗没意会过来,如今亲眼一瞧冷如霜美丽动人的雪肌酥骨,脑海浮现出他与冷如霜过招数回合,双手不自觉触碰到她肤若凝脂的滑嫩触感,立时色心大起,魂飞九霄。
    三双贼眼上下梭巡,分别在冷如霜玉润匀称的美腿、裂衣欲出的胸脯和浑圆丰满的俏臀来回逗留。冷如霜捱不住这灼灼目光,身子不住轻颤,玉步挪后,宛若惊弓小鸟般挨在水中月身后。
    水中月反手探上她的香背,微拍两下,微微一笑地说,「不必担心。」冷如霜想起若非自己喊了那一声,他们犯不着现身,顿时面有愧色,樱唇一抿,垂首道:「对不起,是我累了你。」
    水中月凑近她耳旁,「就算你没出声,我还是要杀了耿青。」水中月不是圣人,亦不想当圣人,他报了父仇之后,手中镜花刀杀了不少人,其中多为山贼流寇,亦或江洋大盗。
    冷如霜抬起秀眸,纳闷道:「你与耿青何时有过节?」
    「这三人想掳走你,本就死有馀辜,耿青碰到了你,若不将他除去,你日后又怎会睡得安稳?」冷如霜闻听此言,热泪涌起,神色旋又恢復恬静,叮嘱地说,「你要小心,他们三人均非泛泛之辈,真拼不过逃走也罢。唉,大不了就给他们看几眼而已,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
    水中月瞧她担心模样,苦笑地说,「你总是对我不信任,别老愁眉不展,我可没傻到去送死。」冷如霜美眸闪出异采,她忽觉眼前的水中月变得威武慑人,虎目迸出厉芒,臂肌上绷起的条线结实有力,充满放荡不羈的野性魅力。她压抑情绪,别过俏脸,嗔中带喜地横了他一眼,「你若平安归来,我便笑给你看。」
    「一言为定!」水中月洒然一笑,转过身去。
    三人视水中月如无物,目光投及之处均是我见犹怜的冷如霜,待到水中月往前跨出半步,身子挺立,气势万钧,这才使三人警戒起来。
    耿青沉下面色,率先开口道:「你是何人?」
    「死人没必知道。」水中月轻描淡写地说。
    「好狂妄的口气,你可知我们是谁?」冯不敬大声怒喝,他振臂一挥,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犹如鹅毛,轻巧自如。童宸毕竟算半个江湖人,追捕武林中人的次数不在话下,他敏锐地直觉水中月绝非省油的灯,甚至比身旁两人更加可怕。
    童宸沉思片刻,决定採合纵之策,提议道:「这小子这般猖狂,若不杀掉,日后传出去岂非被武林中人笑说我们拿小娃儿没輒?我们目标一致,先把他除去后再讨论此女归谁!」
    「待了这么久,难得有了共识。」耿青不是傻子,多少看出水中月有点本事,能够轻易将其除去,自是甚好。
    「我没有异议!」冯不敬狡黠一笑。檯面上虽达成协议,但三人眼神游移,仍戒备彼此,水中月早猜出他们各怀鬼胎,绝不可能放下芥蒂。
    又过了盏茶工夫,三人仍全无动静,童宸撇了撇嘴,不悦地说,「两位还在酝酿情绪吗?」
    「哼!那你又为何不出手?」耿青反唇相讥。冯不敬抬头仰望夜色,大雪似乎停下了,他耐不住性子,咋舌一声,大喊道:「再这么蹉跎下去,天都要亮了!」不等两人答话,冯不敬率先出手。
    冯不敬抡起手中陌刀,盛气凌人,朝水中月左侧攻来。他反转陌刀,故意在半空中兜了几个圈子,虚招数晃,忽左忽右,方向骤变,令人捉摸不定。倏忽间,他眼见时机成熟,一记斜劈狠狠落下,目标对准了水中月肩膀。
    但见水中月气定神间,寸许之间镜花刀出鞘,冷锋毕现。手中长刀化作厉芒,似如雷电,朝前方激射而去。金属交击,鏗鏘一声脆响,水中月兀立如山,毫发无伤,反之,冯不敬可没这么好运。冯不敬虎口微震,陌刀险些滑手,退开两步,骇然瞪着水中月,额际沁出一丝冷汗。
    这下更证实童宸的想法,水中月绝不是他们任何一人能扳倒的对手,若想抱得佳人离去,势必要齐力除之后快。童宸取下背上九环大砍刀,其刀刃长二尺八寸,刀宽一寸,铜製圆环叮噹作响,声音刺耳骇人,阴森可怖。
    童宸一个箭步,寒芒大起,九环大砍刀由远而近,迅速由外拐弯入内。他先是几招佯攻,旋又竖直刀柄,往水中月的额头猛地下砍。九个铜环惯性前甩,刀的重心朝刀尖偏移,加深劈砍力道,刀势排山倒海涌来。
    不知何时,水中月早已蓄满劲气,狂喝一声,长刀电掣疾劈,风捲残云般一刀劈在九环大砍刀上。童宸顿时手臂发麻,全身真气乱窜,惊呼不妙。不等童宸收招,水中月猛展刀势,连攻数招而去。
    童宸没料到水中月转守为攻,惊愕之馀,仓皇地举刀格档。火光四溅之下,他汗流浹背,战战兢兢,深怕没捱住会当场皮开肉绽。水中月的刀法看似杂乱无章,但刀刀凶险,直击要害。童宸一时之间看不出他所使刀法源自何处,师承何派,本就不敌刚猛刀势,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水中月虽未跟童宸对决过,但他自幼从银冠侯身上拿到许多刀谱,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童宸所使刀法均能被他轻易看出端倪,避开险峻,专攻破绽。
    不光刀势凌厉,水中月身法更是一绝,童宸左砍右劈,但见水中月侧移寸许,招招落空。水中月抓住空隙,忽似鹰隼盘空,忽似猛虎伏地,招招兇狠刚猛,方圆十数丈之内,飞雪走石,杀气腾腾。
    童宸咬紧银牙,九环大砍刀挽了数朵刀花,一招「平沙落雁」,刀如展翼,水似流烟,弯腰出刀,动作快到极点。此招若是常人抵御,多是不及,但水中月刀法更胜一筹,一招「流星赶月」施出,刀如流星,迅捷不凡,轻易化解其招。
    童宸大惊之馀,收势慢了一步,水中月逮到良机,运足内力,奋力一击,长刀破空而下,童宸知道此招闪避不及,高举九环大砍刀硬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待眾人回过神来,童宸右肩到胸口已被砍出深可见骨的刀痕,鲜血汩汩流下。
    耿青本想养精蓄锐,坐收渔翁之利,岂料童宸大败,不由得心中一寒。他转过头与冯不敬四目相交,两人有默契地点头示意,霎时间,两人箭步踏出,以左右包夹之势,双管齐下。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七尺陌刀看似占了上风,但灵活性终不如镜花刀。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双刀攻招千变万化,但刚猛性不如镜花刀。
    水中月从容自在,游刃有馀,长刀疾挥,一瞬间化解两侧攻势。两人瞧他他刀法出神入化,刀势惊人,快如闪电,慌忙之下只敢试探,不敢擅闯禁区。他们万万没想到水中月御时固若金汤,击时猛如虎豹月,攻守兼备。
    水中月虽年纪尚轻,但武学承自「刀魔」银冠侯,刀法乃银冠侯鑽研数十年后传授于他,常人自是难以匹敌。耿青平日嚣张跋扈,哪受得了这种晦气,他施尽浑身解数,双刀一先一后劈、砍、挑、撩而去。
    水中月知他心急,犯了武家大忌,霎时间顿足踏地,坐马沉腰,持刀猛地一劈。耿青双目一瞠,没想到水中月竟出此招,手中双刀立时呈十字抵御刀势。
    方才连九环大砍刀都扛不住镜花刀,以灵巧为主的弯刀又怎有作为?顷刻间,耿青虎口大震,双刀脱手坠落,水中月趁势旋刀。耿青只觉喉头一甜,回过神来,咽喉已被长刀贯穿,他呜咽一声,瞪大双眼,旋即肩膀一沉,魂断当场。
    眼见耿青惨死,冯不敬遍体生寒,他强压心中畏惧,腾空而起,旋转般地挥舞手中陌刀,划出一道圆弧刀芒。水中月剑眉大轩,夷然无惧,伏起身子衝至下方。他双脚一蹬,弹飞丈许,欺身砍去,冯不敬见状大喜,以为水中月飞蛾扑火,立时挥刀朝他疾劈。
    水中月早看穿他意图,身子侧闪,轻易地躲掉对方削铁如泥的刀锋。他搭配水镜诀的「以刀为镜」,功贯刀尖,长啸一声,斜撩而去,只见刀劲滚滚涌现,刀气瞬间慑住冯不敬,令其攻势锐消。
    冯不敬重心偏失,镜花刀如电光石火般砍去,凌厉无匹的刀势欺身而来,慌乱之中他空门大开。水中月双目一闪,趁虚而入,直捣黄龙,待冯不敬双脚落地,心脏已被切成两半,整个人摇晃片晌,倒地不起。
    童宸吓得当场双腿发软,憋起一口气,施展轻功,奋力往竹林深处逃去。他身负重伤,兼之轻功不如水中月,只闻一声凄厉惨叫,他整个人坠入地面,原来是水中月背后一刀结果了他。
    水中月身形一闪,折回原处,回眸一笑,「看吧!死的人不是我。」方才他以一敌三,冷如霜早已看得心神俱醉,意乱情迷,如今他语气逗趣可爱,冷如霜终忍不住娇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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