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年听那些冷言冷语,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搁在自己身上拍拍就掉了。但周慕贞不允许自己的疼爱的女儿被周父这般肆意斥责。她登时怒火中烧,柳眉倒竖,清丽的脸上一片肃容。
    就在周慕贞要回击的时候,赵骁微微抬头下巴,眉宇凛冽,似有无边冷意,他双眸直视周父,在他脸上逡巡一圈后,不紧不慢道:“爸,珊珊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她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说她一句,今天却被你这样吼斥,不太合适吧!而你作为我们的长辈,面对孩童毫无慈爱之心,呵护之意。这样的家教我们晚辈可避之不及。再者,你和妈的年纪也渐渐大了,总是发这么大脾气对身体也不好。这万一病了的话我们做子女的远在外地难免力不从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是赵骁摆在明面上的威胁。
    字字不说钱,字字都在严明钱。
    赵骁和周家人的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多,对于他们的印象更多的就是他们每个月都向妻子索要生活费,要不然就是隔三差五寻个名目来借钱,几百几千块的钱,一次都没还过。这些年借出去的钱总共加起来得有好几万。
    他看在妻子的面上,顾念着亲情假装不知。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糊涂虫。
    无论周父周母是不是把他当做钱袋子冤大头,他一点也不在意,小额度的金钱他还给得起。但如果周家人以为他赵骁给够他们脸面后能够肆意斥责他的家人,那就不要怪他翻脸无情了。
    既然钱是周家人的命门,那么赵骁就将这个命门摆在台面上,以此作为警示。
    周父瞥到赵骁脸上冷淡的神色,凌冽的眼神,顿时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刚想发作又触及到那淡漠的直视,一愣之下气焰弱化不少。他有些悻悻然地移开眼神,脸上浮现出仓皇、惊慌,顾不上再摆架子,他赶紧往回找补道:“没,我......”
    周母见周父窝里横的架势完全摆不出来后,于是赶紧上前一步挤出笑容讨好道:“赵骁,你别生气,你爸平时说话嗓门就大,他就这样说惯了嘛,你别介意啊。”
    她又半蹲下身子,笑得一脸慈爱,望着这一对外孙,哄道:“你们外公平时嗓门大,他没有在说你们啊,别怕啊。”
    这时刚子端着两只茶杯出来,准备要送到周父周母手上。
    堂叔及时拉住刚子。在刚子不解的目光中,他从容地端起其中一杯茶,轻轻吹拂滚滚热气,抿了一口,哈哈一笑道:“这茶还挺甘甜的,你试试。”
    刚子愕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后,又看了看手中的茶水,犹豫一秒就听从地也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渡过唇齿,微微苦涩,回甘是有,但也不是他爸说的甘甜啊。他摸不着头脑,茫然地看了父亲一眼。
    堂叔对着刚子笑了一眼后回过头望着前面的客人,神情收敛,微不可察的愁容爬上鬓角。
    第126章 赵家村(二十七)
    刚子还在思索着他爸刚才的笑容,只是想了半天后又挠了挠脑袋依旧没想明白,便又喝了一口,试图细细品尝,咂摸着回味。
    堂叔瞧着前面凝滞的气氛,微微一叹,平和的眸子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南方冬日严寒,门口紧闭,风雪烈风俱被关在室外,室内则蔓延着木炭的熏暖气息,火花哔哔剥剥,火星子飞溅。
    堂叔看了半晌后缓缓转身坐回了座位,拿起火钳扒拉着火盆里的炭火,使其充分燃烧。橙红的火光烘烤着老人的脸,传来腾腾热意。
    .
    这方周父周母摸黑过来确实是有事。
    他们老两口通过那通电话知道赵骁一家要回老家,又估摸着时间,盘算着他们差不多会在两天内回来,于是就端坐在家里等他们过来探望。
    他们特意待在家里,还将打牌唠嗑的约都推了。就怕周慕贞他们提着礼物过来时家里没人,万一他们没耐心等又将东西提走了,那这不是便宜赵骁那边的亲戚了嘛。
    于是他们一直在家里等待,可左等右等,却一直等不到人来。
    周父周母顿感自己被愚弄,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咬牙切齿地想着等这个不孝女过来的时候一定好好给她脸色看。
    他们甚至将等见到周慕贞人的时候要说的话都一一想好,在肚子里铆足了要教训的话。
    可惜,他们依旧没等来人,于是他们憋了一肚子话就这样没了。
    又过了一天后,在家里待着的周父周母这时才察觉到不对。迟迟未到的死丫头,好像真的和往常不一样了。他们又陆续想起在盐城的记忆,那时他们就觉得那死丫头对他们的态度不是很恭敬。
    难道这个嫁出去的女儿真的要脱离他们的手掌了吗?但是家宝的工作确实是赵骁帮忙给解决的。周父周母一时又有些拿捏不定把握。
    老两口在家里坐立难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到赵家村过来看看。本想出发的时候又听闻邻居说赵家村在摆答谢宴。
    周父周母顿时又坐了回去,他们不想去凑那个赵老头的席,太晦气了。便坐在家中等待答谢宴散了这才从周家村出发,摸着黑来了赵家村。
    为了试验一下他们两人心中的猜想,周父到了赵忠家后就开始摆起长辈架子,一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但他们没想到赵骁会直接撕破脸面,一丁点好脸色都不给他们。
    尽管生气,但周父周母又不敢跟他们硬碰硬。
    毕竟,赵骁把握着财政大权。
    他们要是想过的舒坦,想给家宝多添置些好东西,就少不了赵骁的钱。
    周慕贞冷眼瞧着周父周母急速蜕变的脸色,从怒气冲冲转变为讨好谄笑,她心中的恨意愈发浓重,恨意过后是更为深厚的悲哀。
    她怎么没能早早地看出周父周母的真面目呢!被白白利用了那么多年,活得像个傻子。他们的算盘都从亚洲打到欧洲,哐哐震天响。
    只有她,至始不觉。
    第127章 赵家村(二十八)
    周母见赵骁脸色不好打着圆场,不着痕迹地在背后推了推周父的腰,示意他把态度放好点。
    周父撇了撇嘴,这才像纡尊降贵一般放缓了神情。
    那缓和的脸色中又夹杂着一丝惧意,显现在周父的脸上,可笑又虚浮。
    周慕贞不想和他们虚与委蛇,说一些场面上的废话,便直接问道:“你们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我和赵骁明早就返回盐城,你们现在要是不说,那就在电话里说。”
    周父察觉到周慕贞话语里的不耐烦,有些动怒但又碍于赵骁的神色,只好硬憋了下来,面色又青又白,滑稽可笑。
    他抱臂将头转到一边,不理会周慕贞。
    周慕贞自然没工夫去关照周父的威严,也不会向他服软,直接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周母。
    周母瞧了瞧赵骁的脸色,呐呐笑了几声,道:“我和你爸过来主要是为了看看你们,你们回来也不回家去瞅瞅,还有这两个孩子也不带回家给我和你爸看看。所以我们这不就巴巴地跟了过来吗。”
    周慕贞懒得跟他们打太极,简而言之:“现在你们也看到了,那就早点回去,现在下雪夜路不好走。”
    周母瞧周慕贞果真是换了一副嘴脸,心底狠狠地叱骂着死丫头,但脸色上笑容和煦,道:“除了看看孩子们之外,我和你爸是来问问赵骁,家宝那个工作什么时候可以转正啊?”
    周家宝的工作是赵骁托朋友帮忙找的,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只是作为辅助人员随同警察出任务,没有编制,是一个合同工。
    赵骁轻笑两声,徐徐道:“爸妈,家宝如果想转正,我是帮不了忙的。这个得需要他去向他们所里申请考试,等考试通过后才有转正的可能。”
    周母着急道:“赵骁啊,家宝那孩子,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这什么考试的难吗?这要是他没有通过,你看看你能不能让你朋友操作操作,让家宝通过啊。当然,这要是需要送礼的话,你也帮帮忙。”
    她又看向周慕贞,扬起笑脸,笑得和蔼又可亲,眼神殷殷,急切道:“家宝是你亲弟弟,他要是好了的话,这以后也能帮衬帮衬你,还能给咱们周家门楣争光。家宝要是吃上了公家的铁饭碗,他会一辈子记你的好的。”
    无知法盲,自私贪婪。
    周慕贞满腹无语,她懒得回话,索性直接蹲下身子跟两个孩子聊天。
    赵骁眉头一蹙,淡淡道:“妈,在司法系统里搞暗箱操作是犯法的,我年纪轻轻的还不想蹲局子呢。再说周家宝又不是我亲弟弟,我为他赌上我的前途,这笔账可不划算。毕竟他姓周,我姓赵。”
    说到最后,赵骁的神色渐渐冷淡下来,言语也更直接。
    周母一时被赵骁犀利的话哽住,她对赵骁说的那些话有些恼怒,但是又不能发火,毕竟他们老两口还得靠赵骁呢。
    想到这里,周母笑得极其勉强,踌躇道:“那,这么说家宝转正后的事就没办法了。”
    第128章 赵家村(二十九)
    赵骁道:“最好靠他自己,毕竟又不是别人的人生,你说是吧,妈!”
    周母还能怎么说,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语。尽管她并不甘心,但是赵骁将话说得这样明白,她一时也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站在一旁的周父早就气得一肚子火,见事情也没被解决,直接大踏步离去。他大力扯开木门,甩得梆梆直响,三两步冲进浓黑的夜色里,连手电都没开。
    周母见状哎哟一声,一脸焦急。她快速地望了望赵骁背后的周慕贞想要说些什么,又飞快抬头望着老头子正远离的背影,为难之下她一跺脚拧开手电筒,一溜小跑追上周父,为他照明脚下的路。
    周慕贞见周父周母终于走了,木门大喇喇地敞开,风雪被灌了进来。她起身上前关门,旋身面对刚子和刚子媳妇歉然笑了笑,道:“刚才我爸妈让你们见笑了,真的不好意思。”
    刚子媳妇年纪比周慕贞大上个几岁,对于这类的事情早就见惯不怪,忙摆手说没事,还劝说周慕贞:“长辈都是这样行事,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农村里老一辈,大多数重男轻女,对于女儿呼来唤去,对于儿子任取任求。
    常态罢了。
    周慕贞轻轻应声:“我知道。”
    赵骁走到周慕贞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低声探询她:“没事吧。”
    周慕贞笑得有些疲惫,淡淡地摇摇头,“没事。”
    碰上这样的父母,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她和赵骁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所以只能挣扎在这样的家庭泥沼里,不得安稳。
    人活一世,阳光之下,月华之中,想活的清白皎洁,想要所向披靡,无非不就是不求事事遂心,但求心安理得,哪怕人言可畏,皮开肉绽。
    .
    吃完晚饭后,大家又围炉而坐,聚在一起烤火。
    炭火愈旺,聊性未歇,夜色愈静时,两个小家伙们的生物钟到了,卫明带着他们先去休息。
    堂叔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后精神不济,也先去休息了。剩下刚子小两口和赵骁夫妻俩还继续聊天。
    趁周慕贞和刚子媳妇拉家常的时候,赵骁偷摸对刚子招招手,示意他出去说说话。
    两人便悄悄离席,来到屋外。
    骤然离开温暖的室内,刚子被冷风吹得一激灵,他缩着脖子抱紧胳膊看向身旁的赵骁,“有啥事啊,叫我出来。”
    赵骁拉开衣链,从内侧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刚子。
    刚子吸了下鼻子,随后接过信封晃了晃,疑惑地望向赵骁,“这是什么?”
    赵骁扬了扬下巴,低声道:“你打开看看。”
    刚子随即打开信封,借着厨房里的灯光看清了手上的东西。他的眼睛倏地瞪圆,迷茫地望向手中厚厚一沓新钞,不知所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子声音有些略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被吓得。他跟在他爹身后种了小半辈子的地,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钱。
    第129章 赵家村(三十)
    赵骁低低笑了下,随意道:“这是给堂叔的。”
    刚子摇头如拨浪鼓一般,直接将钱带信封塞回了赵骁兜里,忙不迭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要,我要是接了我爹肯定要骂我。”还不由自主远离了赵骁两步,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赵骁早就知道刚子不会接下来,他也没和刚子推来推去,直接对刚子开门见山道:“我小时候过得艰难,你是知道的。你和堂叔对我的照顾,这份恩情我一直也记在心里,以前没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但现如今我有能力了,也想稍稍报答一下堂叔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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