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甚是平静,既没有被人换了命运的悲伤,也没有找到更有权有势的家时的欢喜。
    面对永昌侯时,依旧客套疏离。
    乔彦成的心顿时被狠狠堵了一下。
    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对于他而言都有些难以接受。却忘了女儿不过十来岁,还是个孩子,是受害者,此事于她而言或许更加难以面对。
    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若非孙姨娘和乔氏,她应该在自己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怎么还叫侯爷,你该称我一声父亲。”
    乔彦成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和。
    意晚抿了抿唇,顿了顿,试着张了张口,结果发现最简单的两个字一时竟然变得那么生涩。
    乔彦成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顾敬臣看了一眼意晚的脸色,道:“今日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乔姑娘可能还没适应,乔侯莫要介怀。”
    亲生父女生疏到如此地步,竟还要靠外人来缓和关系。乔彦成觉得胸口压着的石头又沉了些。
    乔彦成想到女儿这些年的境遇,心中难免酸涩,对女儿多了几分疼惜:“这些年你受苦了,往后回了侯府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意晚抬眸看向乔彦成,应了一声:“嗯。”
    顾敬臣在场,乔彦成没再跟女儿多言。他看了一眼顾敬臣,道:“今日多谢定北侯出手相助,否则我仍被蒙在鼓里,被那母女俩欺瞒着。若非侯爷,意晚怕是还要继续受苦。”
    顾敬臣:“乔侯言重了。”
    乔彦成看了一眼女儿,笑着和她说话:“意晚,你何时认识的定北侯?”
    意晚看了顾敬臣一眼,道:“见过几面,并不相熟。”
    顾敬臣瞥了一眼身侧的姑娘。他发现,每次她都要假装不熟。
    乔彦成看着面前的情形,恍然中想到了一事:“我记得那日府中戏台子塌时,是不是定北侯救了你?”
    意晚怔了下,她没料到永昌侯会记得这件事。
    顾敬臣:“顺手之事,乔侯不必记在心上。”
    这话等于直接承认了。
    乔彦成立马道:“这怎么行?算上这次,侯爷救了小女两次了。你年纪不大,叫侯爷怕是把你叫老了,我和你父亲同辈,不如唤你一声敬臣可好?”
    顾敬臣:“乔侯随意。”
    这还是乔彦成第一次和顾敬臣说这么多话,见顾敬臣的眼神时不时看向女儿,他心中更是有数了。
    “对了,你不是在延城打仗吗,怎得突然回来了?”
    顾敬臣:“家母病了,皇上特下旨召我回京。”
    意晚猛然抬头看向顾敬臣。
    恰好顾敬臣也在看她。
    乔彦成皱眉:“嗯?秦夫人病了?何时发生的事,怎得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早些知晓,我便让夫人前去探病了。”
    顾敬臣:“劳乔侯挂心,家母的病已经好了。”
    乔彦成:“那就好,那就好。”
    乔彦成看向女儿。刚刚他与定北侯说话时,女儿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曾说。她这性子与婉莹截然不同,沉静如水。看着她的侧脸,他恍惚间看到了夫人年轻时的影子。
    “意晚,咱们一会儿就要回府去了,你是侯府的嫡长女,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闻言,意晚依旧平静:“多谢侯爷。”
    乔彦成点点头。
    意晚:“我……我有些想法想跟您说一说。”
    乔彦成:“但说无妨。”
    意晚:“父亲……”
    说了两个字,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顿了顿,改口:“云大人应该不知道我和婉莹被换过,意亭兄长也不知道。想必定北侯也查到了这一点。”
    叫别人父亲叫的倒是挺顺口的。乔彦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憋屈。
    意晚看向顾敬臣。她是故意当着顾敬臣的面说的,因为顾敬臣定是查过此事,而他的话,永昌侯定会信上几分。
    顾敬臣:“嗯,确实不曾查到这些人知晓此事,内情应该只有孙姨娘和乔氏知道。”
    听到顾敬臣的回答,意晚松了一口气。
    “他们和乔氏不同,平日里待我极好。他们的确是无辜的。侯爷也是读书人,当知晓考中进士举人不易,需花费多年努力。意亭兄长寒暑不辍,日夜勤勉读书。云大人没什么背景,在官场上小心翼翼多年,又有侯爷的相助,才有了今日的成绩。还望侯爷能考虑一二。”
    乔彦成看向面前的女儿,疑惑道:“你刚刚为何不在大殿上求情?”
    意晚:“祖母得知当年事,心中本就有气。心头之气若是不发出来定要积病。我说这番话固然可能有用,但乔氏定会得意起来,无形中又给祖母添堵。求情何时都能求,没必要当着乔氏的面求。且,乔氏若知晓了我的软肋,以后难免还会在此事上做文章,我不想被她拿捏。”
    乔彦成不得不对女儿刮目相看。
    宠辱不惊,始终平静。
    “若我不同意呢?”
    意晚微怔,以她对永昌侯的了解,猜测他会同意下来的。
    “不同意也是人之常情。换位思考,若我处在您的位置上,未必能有您大度。所以无论您做什么都是您的选择。”
    乔彦成点了点头。
    心中纳闷,三妹妹和三妹夫两个汲汲为营的人如何能养出这么通透的女儿。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自己的缘故。果然,自己生的女儿养在哪里都像他。
    这么一想,乔彦成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好,你的意见为父会考虑的。”
    意晚:“多谢——”
    顿了顿,终于把那两个字叫了出来:“父亲。”
    乔彦成笑了。
    不多时,魏老夫人和陈夫人从里面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乔婉莹。
    陈夫人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见意晚过来,陈夫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未语泪先流。
    看着陈夫人的眼泪,意晚觉得心头酸涩不已,张了张口,正欲安慰她,没想到自己的泪也流了下来。
    陈夫人终于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怀中。
    她可怜的女儿啊,这些年都过的什么日子。若非侄儿及时发现,怕是她仍旧在云府受苦。或许是母女连心,即便她一天没养育过意晚,但一想到她的身份,陈夫人还是觉得心痛。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没有人过来劝,因为大家都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有多么难得。
    只有站在陈夫人身后的乔婉莹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属于她的位置被旁人抢占了。
    过了片刻,陈夫人和意晚终于分开了。
    陈夫人看着意晚红红的眼眶,抬手为她抹了抹眼泪。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意晚对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想到亲生女儿吃的苦,陈夫人的眼泪又来了,她拿起来帕子擦了擦眼泪,顿了顿,道:“从前都怪我没守好你,往后母亲日日守着你,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意晚哽咽出声:“嗯。”
    乔彦成笑着缓和气氛:“好了,夫人莫要哭了,女儿这不是找到了么。岳父岳母也忙了一整日了,咱们回府去吧。”
    陈夫人:“嗯。”
    她紧紧握着意晚的手,拉着女儿朝外走去。
    到了马车旁,意晚扶着陈夫人上马车。
    待陈夫人上了马车,意晚道:“母亲,今日表哥帮了我,我有些话想对他说,去去就来。”
    陈夫人眼眸微动,道:“好,这是应该的。”
    意晚朝着一旁的陈伯鉴走去,乔婉莹迎面走了过来,在路过意晚时,讥讽道:“恭喜你,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意晚停下脚步,抬眸看向乔婉莹。
    看着乔婉莹这一张脸,她平静地说道:“若从来不曾拥有过,大概是做梦都想‘求来’,而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乔婉莹一向不喜欢意晚这个样子,看着她平静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前她也没少讥讽意晚。然而,今日两个人身份对调,她却再也不能那样说她了。
    乔婉莹冷哼一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有些人只能得意一时,未必能得意一世。一辈子还长,且走着瞧!”
    意晚仿若没有听到,面色始终平静。
    陈伯鉴朝着意晚走了两步,他刚刚看到乔婉莹的神情了,眼神很是怨毒。
    “她刚刚说了什么?”
    意晚淡淡道:“没说什么,大概是突逢大事,心有不甘,放了一句狠话。”
    陈伯鉴皱眉。
    意晚没再理会乔婉莹,看着陈伯鉴,郑重道:“表哥,你今日能不问缘由地站在我这一边,我会铭记一辈子。”
    顾敬臣随永昌侯和陈侍郎朝着外面走去,离开之际,他回头看了一眼。瞧着意晚看向陈伯鉴的眼神,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梁家的亲事还没退,如今又多了一个陈家。
    陈文素一路小跑着过来了,瞧着事情已经结束,埋怨兄长:“哎,这么精彩的事情兄长你为何不让我进来听一听啊!”
    陈伯鉴:“哦?我刚刚可有拦你?你当真是因为我才不敢来花厅偷听的?”
    陈文素:“……”
    兄长真讨厌!祖父和父亲都在里面,她哪里敢硬闯啊。
    可惜了,这么精彩的事情她无法和婉琪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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