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你和你妈妈都一个样,真是,好不容易嫁个有钱的丈夫,本以为能过上好生活,结果却早死了,这下你们还有什么用处啊?
    南晨想起她在外婆家第一次被叫去挑柴时,瘦小的身躯难以承受背后装满木柴的竹篮,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山里走回家。
    一到家外婆就拿起扫帚气冲冲地走向她,连竹篮都不让她放就用扫帚往南晨的脚用力打下去。
    「生你妈的时候本想着长大让她嫁个有钱人,然后生个儿子再好好闯一番事业,结果呢?嫁得人有钱却早死,还生得是个没用的女儿,连挑柴都不会!」
    南晨不敢反抗,因为在她的认知中,「好孩子」是不会反抗长辈的。
    「你跟你妈都是个没用的种,像你们这种身上得不到分毫利益的人,是不会有人想跟你们在一起的!」
    母亲在带南晨回乡下之前说过,长辈的话语无论严厉与否,都是教诲,要听进去并牢记在心。
    南晨深深记下了母亲的话,于是就照着母亲说的,也记下了外婆的「教诲」。
    不会有任何人,想跟她在一起的。
    不会有任何人,想跟她產生交集的。
    因为跟她这种普通人家相处,既没有利益和好处,也没办法帮上对方什么忙。
    所以南晨才觉得她不需要朋友,不只是因为她心中认为的强大就等同于独立,而且朋友只会成为绊脚石,也不会有人想跟她交往。
    所以在听到慕恒说出「朋友」这两个字时,南晨突然想狠狠嘲笑他一番。
    别开玩笑了。
    「朋友?不可能。」南晨重重放下马克杯,看向慕恒的眼中不带丝毫情绪,「跟我交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有任何利益可言吗?你一个富家少爷和我来往根本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吧?」
    ──势利的外公外婆,他们那副利益至上的嘴脸,是南晨这一生都忘不了的。
    她不仅仅是个普通人家,还是个女儿身,对于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来说,她就是没有用的「垃圾」,是不需要的存在。
    南晨不会忘记,在七岁时回到母亲身边那一天,她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要成为自主独立,不必依靠任何人就能够保护母亲,那种强大的人。
    慕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南晨,忽然一阵刺痛感蔓延在心中。
    她到底经歷过什么样的生活?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南晨明明有一个听起来深爱着她,并且珍视她的母亲,但为何拥有这样的家人,她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从南晨嘴里说出的话,每一句都让慕恒的心隐隐作痛。
    不是因为被拒绝了,而是因为她拒绝的理由不该是由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口中说出来的。
    慕恒是在知名的企业家族中成长的,他怎么可能没见过那些势利的大人们是怎样的嘴脸。
    现在他眼中的南晨就像是在模仿那些大人一样,说着这些不符合她年纪的话语。
    「南晨同学,我──」
    喀啦。
    从大门传来门锁解开的声音,南晨身躯一震,立刻起身跑向门口。
    慕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与方才说那些话的口气完全不同地,南晨雀跃而欣喜的声音。
    犹如风吹而摆动的铃噹一般悦耳,在慕恒耳边叮铃作响。
    「──妈妈,欢迎回来!」
    南晨替母亲接过手上的皮包,一见到最珍爱的人,和慕恒谈话时的烦躁和不悦感一扫而空。
    「妈妈累了吗?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在客厅等着。」
    走回客厅把母亲的皮包放置在桌上,南晨连看都没看慕恒一眼,直接走到厨房里面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这是,南晨的母亲下班回来了?
    慕恒一时有些慌张,他一个男孩子,而且还是被拒绝了做朋友这件事的人,现在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这里比较好?
    「……哎?同学,请问你是?」
    来不及了。
    慕恒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他自认最正常且礼貌的笑容,回头对上南晨母亲的视线。
    「您好,我是南晨同学的……」
    「你是小晨的朋友吗!」
    那双与南晨相仿的眼瞳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慕恒感到喉头一紧,像是被掐住似的难受。
    但是他不能说谎,如果想在日后继续和南晨產生交集,他就更不能欺骗眼前的女人。
    「阿姨,我──」
    过了约莫四十分鐘,南晨从厨房端出三人份的汉堡排和蛋包饭,放在两人面前,也没忘给慕恒拿了一双卫生筷。
    简单的食材就能做出如此令人食指大动的料理,慕恒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晚餐,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南晨不急着动筷,她想先和母亲解释慕恒为何会待在这里的原因。
    「妈妈,他是……」
    「我知道哦,慕恒同学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他会来家里是因为帮你多买到了一份限购特价食品,而小晨想答谢他,对吧?」
    面对母亲一如往常的笑容,南晨诧异地瞥了眼正在低头狼吞虎嚥的慕恒。
    原以为慕恒会告诉母亲他们是朋友,想不到他只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母亲,没有多提及到两人的关係。
    应该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关係吧。
    「是的。」南晨笑着回应,也只有在母亲面前她才会放心的笑。
    「真是谢谢你了,请多吃一点吧,小晨做得汉堡排可是世界第一好吃的哦。」
    「妈妈!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我觉得很好吃哦,比起家里大厨煮得那些料理来说,要好吃一百倍。」慕恒从食物中抬起头,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嘴角还沾着饭粒。
    「妈妈也觉得很好吃,毕竟小晨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煮饭,对吧?」
    面对母亲和蔼的笑顏,一整天下来累积的负面情绪全都烟消云散,露出灿烂的笑靨。
    南晨笑得那霎时间,慕恒刚好看到了那一幕。
    犹如花季时节含苞绽放那般光采夺目,那双溢满笑意,秋水盈盈的眼眸,深深刻在了慕恒心底。
    留下一股难以止住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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