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让林听顺利躲过会吵到耳朵的狂轰乱炸,却没能逃过那些闹到眼睛的条条信息。屏幕一亮一暗,沉微明用下巴点点,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先吃饱再看。”
    免得影响食欲。
    来自父母的从质问到斥责,从发怒到“关心”,一条也没落下。她还是一键清除,通通不理。
    昨夜在出租车上她发了个朋友圈。烛光下的酒杯,路灯下的香烟,高跟鞋和吊带裙;暧昧妖娆。和平时人设完全不符的内容宛如炸了锅,好奇的群众嗅着八卦味纷至沓来,包括夏冉。
    “???路灯下有两个影子,你有男人了。”
    不愧是好姐妹,看照片都是带着放大镜去找蛛丝马迹。林听无心与她多聊,只能暂且敷衍着,“等我回去再说。”
    “啧啧啧,我现在就是个猹。”
    林听放下手机,对面的男人闻声抬起头。
    “加个微信吧”,沉微明递过他的。
    添加好友,对方通过,一通操作下来就不算毫无联系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了。
    沉微明的“旅游”日程安排相当随意,甚至都不能称作是安排。他虽是本地人,对这里也谈不上太熟,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少年时代。
    鄙陋逼仄的老粥铺,公园拐角一棵粗壮且茂盛树荫下的角落,巷道深处不起眼的五金商店,或是稍不注意便会错过的音像租借店;他们在时光的流里不停被冲刷,成了万千变化世界里不多的带有时光滤镜的部分。
    一成不变被夹杂在日新月异中,过去岁月的一角被完好保存,让人惊喜又动容。
    路过某座桥下,几个五十岁出头的妇女拿着拖鞋狠狠地敲打着,嘴上煞有介事的骂骂咧咧,声音洪亮,语气颇为骇人;因在桥底的缘故,咒骂的声音刚飘到上空又拐着弯回钻进耳朵,一遍又一遍。
    她们的身后是一排佛像,香火缭绕。林听没见过现实里的打小人,觉得稀奇,微微停步。沉微明倒加快了脚步,“快走,不然晦气到自己身上来。”
    “你还迷信?”有点诧异。
    “唯物主义者也有不得不唯心的时候。”
    “比如?”
    他若有所思,没有回答。林听也没有追问下去。
    他们的对话里偶尔会有这样突然静默的瞬间。像不小心触碰到将二人的世界隔离开来的那根隐秘的线,再默契地后退,似乎都觉得没必要将真实的自我揭开给对方看。
    时代广场的人永远多的让人眼晕,他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躲开陌生人之间可能会有的擦肩。突然在一处空地停下,将她猛拉进怀里。林听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的唇已经狠狠吻了上去。
    周遭是步履匆匆的行人,而人潮涌动里有一对男女在忘我的接吻。
    咔嚓,画面停格。
    他总是这样,兴致所起,不管不顾。迷人的霸道。
    等到暮色降临,他们又去了那家酒吧。窝在不起眼的角落,低声细语,亲吻缠绵。
    掺杂酒精的接吻更易让人情动。他的吻慢慢移到耳垂,脖颈,最后在锁骨停下。每一声喘息都轻轻敲打着林听的心扉,也让她心甘情愿地彻底陷在这样的情色冲动里,甚至无谓周遭人可能会投来的打量目光。
    随心所欲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
    中途有次他去洗手间回来看到一个老外醉醺醺找林听搭讪,言谈间手已经搭上了肩膀。他三两步上前,一把将那猪蹄挥开,突如其来的力道让老外着实往后晃了几步。老外站定之后转身要走,嘴却不干不净;沉微明一把揪起他的领口,回骂了几句。
    老外见他动怒的架势着实骇人,怕吃拳头,终于软了几分。他不依不饶,偏拽着他到林听跟前。
    “Say  sorry  to  her!”
    短暂的闹剧结束,他坐下来,若无其事的喝了口酒;发现她在看他,便挑挑眉。仿佛刚才那个青筋暴起随时要挥拳头的另有别人。
    “你刚才用英文骂人的样子就...还挺帅?”林听撑着下巴,神色轻佻,故意调戏。
    “只有刚才帅?”他好像将心中不知从何处积压的怒气泄掉几分,整个人看上去也微微轻松起来。
    她凑近几分,鼻尖擦着鼻尖,唇贴着唇,“怎么都帅”;感受到男人的气息在她挑逗下逐渐加重,乐此不疲。
    “回酒店么?”他问。
    “嗯。”
    那几日在林听的记忆里过得相当混沌,只记得她和沉微明没日没夜的黏在一起。
    他们看上去和普通度假旅游的情侣并无二致。去有名或小众的景点打卡,去街边犄角旮旯的小店吃饭,在街头巷尾有人或没人的地方动情接吻;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合影。
    林听渐渐习惯了一出门就被他牵着,好像比亲吻拥抱更让人安心。
    有一晚他们窝在电影院到深夜,屏幕上是那些随机滚动播放的古早的香港电影,台词则逐渐沦为二人亲吻的背景音。等到其他观众都悉数离场,放映厅最后排的二人也渐渐放肆起来。
    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脸颊,屏幕光度的变幻打在二人的脸上,阴影斑驳。偶有一声娇喘落入耳中,比任何情话都动听。
    “坐上来。”他盛情邀请。
    而林听几乎没有犹豫,已然成为了心目中的坏学生的样子。
    又是一次畅快淋漓。
    沉沦的时候他的话依旧不算多,而不多的情话分不清是发自内心还只是逢场作戏;却让林听的身体甘愿臣服。
    只是她没有问他的职业,住处;他也如此。成年人的默契让二人自动绕开更深层次的交流,将一切浮于表面,只靠日常聊天里流露的只字片语将自己微微展露,仅此而已。
    而那几日她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踏实,甚至无暇再去纠结生活的意义和生命的本质;也不再去探究到底该怎样活着。
    那几日她也彻底了解什么叫欲望的堕落。
    不得不承认,性爱带来的快乐和满足从某种程度上治愈了她的内心。虽然她在精神世界里不堪重负,好在身体有了短暂的放松愉悦。他们在床上无比契合,对彼此的身体充满了兴趣和好奇,也乐于花费大把时间来取悦对方。
    沉微明在这件事上似乎更无师自通一些,多半占主导地位;像极了刚获得新奇玩具的小男孩,慢慢开发细细把玩,乐此不疲。
    只是他好像总能将她一眼看透,而她却看不透他,像个谜。就如他那个黑黢黢的微信头像般,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离开香港前的那一晚,沉微明带着她去维多利亚港看夜景,夏夜的海边太适合谈情说爱,随处可见的真情侣倒让他俩略显局促起来。他们从没有在哪一刻认真探讨彼此的关系,林听默认这段露水情缘逢场作戏会随着她离开香港落下帷幕。她本意也是如此,便不再多问。
    沉微明牵着她在码头一角驻足,不远处山的脉脊在对岸灯光下若隐若现,天上的云像一团团悬着的雾气。他突然侧过身,和她面对着,眼神专注;慢慢低下头,细细的吻。
    林听的心突然像被电流穿过一般,悸动的酥麻让她情不自禁的回应;这个吻毫无欲念令人不舍得停下,她逐渐意识到,一定有人动了情。
    她突然有些害怕,脚步不自觉微微向后退却了些,头也跟着撤退。沉微明不依,追着她的,双臂将她牢牢禁锢住;她逃他追,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停下的时候二人眼神对视,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正要开口的瞬间,电话响了。
    很奇怪,在一起这几日,除去加微信的时候,他几乎从未看过手机,手机于他彻彻底底是一个摆设。这通电话显然也在他意料之外,他下意识蹙眉,匆匆看了眼来电显示后便嘱咐林听一个人别乱跑等他回来,再三两步走到稍远的地方。
    他来回踱步,低着头,多半是以听为主,嘴型看上去也不过是简单的应和。不自觉看向林听的时候会给个眼神。
    回来后的他眉头紧锁,半晌没有说话,他下意识摸裤子口袋,最终又放下手。
    “还是那句话,你抽吧,我不介意。”
    沉微明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的海。手里的打火机被他打了灭,灭了打,火焰袅袅娜娜却不太经得起海风的吹拂。最后有一下火焰燃了很久,他突然对着猛吹一口气,灭了。
    那一晚他们在海边坐了很久,坐到身边的情侣终于开始打道回府。二人手虽然牵着一起,却没有再说什么。
    “走吧,带你去吃宵夜。”沉微明站起身,一把拉起她,依然紧紧攥着她的,不肯放。
    一路上他看上去都心事重重。
    身旁的男人眉头紧蹙,仿佛在酝酿如何把告别的话语说的云淡风轻些。林听忍不住宽慰自己,一定是刚才的吻入戏太深,才会有动情的错觉。她看向他,晃了晃他的手,干脆故作轻松的说,“不用费劲心力想一个理由跟我告别。大家都是成年人,这几日我很愉悦,相信你也是。”
    沉微明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她,一字一字的,“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林听不善撒谎,对方凌冽的眼神如审讯灯般从她头顶照下,无处遁形。心也跟着咯噔一下,竟有要流泪的冲动;赶忙别过头,祈祷夏夜的风能迅速拂去眼眶的湿意。
    她在心里想的是,“不然呢,谈恋爱么?怎么谈?我们俩甚至对对方一无所知。”
    到嘴边却成了,“不然来真的?”
    男人的眸色暗了一点,深吸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先吃点东西再说,饿了。”
    晚十点之后的庙街永远和夜深人静沾不上边。
    人头攒动,爆炒的油烟味和锅铲搅动的声音是最好的下饭神器。
    他没有选择街口最显眼的那家,而是多走几步来到一家挂着桥底辣蟹招牌的店铺前。老板看上去和他依旧熟络,三言两语间花蛤濑尿虾沙爹肥牛粉丝煲已齐齐上桌。最后上来的是一盘香味扑鼻色泽光亮一看就是额外加了很多豆芽的干炒牛河。
    日光灯下的菜肴油光噌亮,他递过来一双筷子,示意她尝尝。刚上桌的菜锅气正盛,晚几秒吃都未免可惜。她大快朵颐,男人也似乎暂且放下心事,吃起东西来心无旁骛。
    “我待会有事得去处理,不能陪你回去了。”沉微明还是开了口。
    她想大概是她困了,不然怎么会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不舍?
    她没有抬眼,只微微点头,筷子随意拨弄碗里的肥牛,却忘了送进嘴里,“嗯,好。”

章节目录

浮生微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歪柒爷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歪柒爷并收藏浮生微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