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伤心到什么地步,才会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大哭,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
    叶月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不然,她何以熬过这些年?但到了今天,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心底一直藏着巨大的黑洞,侵蚀着她所有的快乐,她却总骗自己,那个黑洞不存在,漠视自己的需要。
    过往她总用画画来填补寂寞,无论遭遇了什么样的糟心事,只要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她就是快乐的;而她从未想过,倘若失去了绘画的能力,那些她仰赖画布上的色彩而得以暂时缓和的悲伤,该如何紓解?
    『不错啊。』
    昔日蒋之博第一次看到她拙劣的画作,却没有嘲笑她的画技,只淡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称讚。而今时光渐老,蒋之博的笑脸仍歷歷在目,她却再也无法体会当时的窝心。
    『师兄我可是有长眼睛的,你不可能讨厌画画。』
    当年她被蒋之博一再唤起对艺术的热情,最终在一幅又一幅的作品中,找到了属于她的避风港。然而当她终于不再逃避,勇敢承认画画对自己的重要性,上天竟这样狠心,毫不留情地夺去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
    原先因着家人的不谅解,加上周明毅十年如一日的冷漠,叶月整个人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唯一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跌进无边黑暗的一线曙光,正是连系着她与蒋之博的约定。
    『好,我会画下去。我答应你,即使你离开了安城,我还是会画下去。』
    『师妹,加油啊。』
    想到与蒋之博告别时,自己豪言壮语许下的诺言,叶月情不自禁红了眼睛,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汹涌,那气势,竟像是要把十多年来积攒的眼泪一併流光。
    此时此刻,叶月比过往任何一刻,都更希望蒋之博就在这里,就在她的面前。
    她想告诉蒋之博,她真的很想遵定约定,很想继续画下去;更想问蒋之博,假如她从此再也没办法再拿起画笔作画,那除了画画以外几乎一无是处的她,到底还有什么价值?
    *
    狠狠大哭了一场,叶月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家的,只知道张然见了她,立刻便破口大骂,内容无外乎是她不帮忙家事、成天往外乱跑,总归是拿她的不孝顺做文章。
    她本想反唇相讥:自己早就被卖给周家,张然亦从未将自己视为亲生女儿,那她不帮忙,与张然也没什么关係。但她瞧了一眼气得冒烟的张然,末了终于隻字未提,只紧抱怀中的画册,低眉垂眸,拖着脚步回到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外头的声音也被隔绝。张然似乎还在碎碎念,约莫是抱怨她话也不回,从小到大都这般没礼貌,叶月也懒得细听,只背过身,整个人便躺到了床上,也没理会适才跪倒在街上大哭的自己身上藏着多少细菌,自顾自地闔上眼睛,很快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这一睡,便是十来个小时,待叶月再度睁开双眼,竟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眨了眨眼,她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充当了一回抱枕的画册随之掉落地上,叶月也没去捡,只盯着床头的闹鐘看了好一会儿,直至肚子开始咕咕叫,她才移开视线,拿起床头的钱包,打算出外觅食。
    这时间点,外头自然没太多好吃的可选择。叶月原先也考虑过在家煮即食麵,但想到或许会吵醒脾气暴躁的叶衡安,她便即刻打消了这念头,转而打起便利商店的主意来了。
    到住家附近的小七买了个微波饭盒,在附近的公园找了张长椅,狼吞虎嚥地吃完,叶月心里却还迟迟不想回家,索性丢了饭盒,在公园随意逛了起来。
    这时间委实太早了些,连每天早上都会来晨运的老人家们都还没现身,叶月也乐得清间,慢悠悠地绕了起来,消食之馀,也顺便散散心。
    这一走就走半小时有馀,叶月感觉胃里的食物都消化得差不多,双脚也传来疲累的讯号,正思考着是否该趁天色还没全亮先赶回家,却不知从何刮起一阵大风,不仅吹乱了她的一头长发,竟然还把一张传单带到了叶月眼前。
    「……美术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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