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桌前的姜成瑄不停地舞动着手上的笔,两隻脚也没间着,反覆地互换交叠,坐立难安得几乎要满头大汗。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要一个助理过。如果有助理,她就可以把助理调去傅品珍身旁当炮灰护驾,即使她此刻抽不开身,至少不须提心吊胆。
    她抬头看了眼门口,那个负责监视她的职员就坐在出门第一个遇见的桌子边上,要想躲过那个目不斜视的牢头,看来是不可能的。她不懂钱雍曼在想什么,对傅品珍的能耐这么放心,难道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傅品珍会被佔便宜吗?
    批完最后一份文件,姜成瑄直接将笔丢出门外。「给我进来。」
    坐在外面的小职员唯唯诺诺地走进来。公司的大老闆不能得罪,但眼前的这位得罪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全都批完了。翻快一点,我赶时间。给你三分鐘检查,不管你翻不翻得完,我都要走人了。」
    姜成瑄一边看着手錶,一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着。还不到两分半鐘,小职员便颤抖着声音说检查好了。
    「下次再给你好看。」撂下狠话后,姜成瑄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像踩着风火轮般地快步走出办公室。
    儘管姜成瑄已经闯了不下十个红灯,飞快地赶到毛导最爱的餐厅,却仍然扑了个空。她丧失理智地推开所有包厢的门,遍寻不着傅品珍的身影,最后还被餐厅的主管给请了出来。她站在餐厅门口,任由自己的妄想塞满脑袋,相形之下,被驱赶出来的耻辱感觉根本就没资格进入她的大脑。
    那个笨女人……该不会被带去哪里续摊了吧。姜成瑄懊恼地抓乱了头发。
    她一时没忍住,又失态踢翻了门口的伞筒,惹来柜檯人员的侧目。
    可恶!今天真是丢完十年份的脸了。她不停地咒骂着今天的厄运,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却无计可施。续摊的可能地点太多了,她抓不准是哪个,甚至连有没有续摊都不知道。就算让她找到,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把人拉出来。
    她拿出手机不停地按着按键,通讯录被她来回翻了好几次,和毛导有交集的人她全都找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和毛导在一起,也没有人知道今天晚上的饭局。她烦躁地把手机塞回口袋,用力地在原地跺了下脚。
    想起那个一开始放出风声的人,敢起头就该承担起责任收尾。姜成瑄拿出电话拨给钱雍曼,电话从悦耳却令人不耐烦的铃声变为无趣并让人极欲暴走的进入语音信箱提示语音。她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控制右手,才没让无辜的手机在柏油路上碎尸万段。
    姜成瑄回到车上,关门的力道大得像要把车窗玻璃震碎一般。她在市区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偶然间瞥见路旁有个女人拿着手机讲电话,姜成瑄才想起来,怎么就忘了打那个女人的电话呢?
    她把车子停到路边,连手剎车都还没拉起来,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按下快速键。
    又再一次的失望。姜成瑄将手机拋到后座,仰着头叹了口气。她才离开那女人没几天,她就开始出乱子了。
    早知道就不分手了。姜成瑄皱了下眉头,即使理智告诉她分手不是明智之举,但她就是管不住想逃离的双脚。所以,早知道又如何?
    一路上,姜成瑄老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设想。不知不觉间,车子开到她常去的酒吧。她歪着头看了下用灯管绕成的酒吧招牌。既然想不出下一步,进去喝杯鸡尾酒清醒一下也好,至少让酒精麻痺下她的脑筋。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被自己的想像力给杀了。
    一踏进酒吧,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般的活泼女孩跃进姜成瑄的视线范围之内,挡在她与吧檯之间的路上。
    「听说你们分手了。」
    姜成瑄停下脚步,摆出礼貌性的笑容。在这个年轻人创业成风的年代,你永远不会知道今天遇见的小屁孩,明天会不会成为你的老闆或客户。所以,不论面前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保持礼貌准没错。
    「你怎么知道?」
    女孩侧着身体,用大姆指指了指身后的空间。傅品珍和钱雍曼赫然出现在姜成瑄眼前,钱雍曼还大方地朝她举杯,一点应该逃命去的自觉都没有。
    「她说你已经自由了,让我不用再去烦她了。」
    这女孩老对姜成瑄纠缠不清,只因为姜成瑄有次在酒吧后头的小巷子里救了她一次。女孩喝醉了,误入鲜有人跡的巷弄里头,然后又搞不清方向地以为自己迷路了,被经过的姜成瑄听到她的啜泣声,才把她带回大马路上,还好心地开车送她回家。
    很瞎的经过,配上拥有天兵性格的女孩,完美无缺。姜成瑄对这样的发展是很头痛却不意外。
    儘管姜成瑄不只一次因为这女孩而被罚睡沙发,但她依然很佩服女孩的毅力。如果有一天她必须要挖地道越狱,她会很乐意有这样的搭档。可惜很不幸的是,她现在并不需要这样的搭档。
    「我尊重你的坚持,但我也有我的坚持。如果我这么容易把她的位置换成是你,你怎么知道将来我不会把你的位置再换给另一个人。」姜成瑄严肃的表情在这寻欢作乐的场所显得不合时宜。
    趁着女孩还没从姜成瑄的话里绕出来之前,便被姜成瑄推到一旁,光荣地完成了路障的使命。
    坐到傅品珍身旁,姜成瑄的心跳终于恢復平静,心急如焚的夜晚总算划下句点。她更讨厌这种事情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觉了。
    「如果你想嘮叨,离我远一点。」傅品珍在姜成瑄椅子都还没坐稳之前便发话了。
    姜成瑄摸了下鼻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嚥了回去,改以眼神谴责钱雍曼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被下了禁制令,姜成瑄索性一言不发地坐在傅品珍身旁,原本想喝酒的念头也打消,改点了可乐。
    当傅品珍半醉的时候,钱雍曼拿起手提包,用眼神示意姜成瑄到外头去说话。
    「她说她今天算是白作工了,最后还把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钱雍曼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菸,姜成瑄自觉地接过打火机,帮钱雍曼点菸,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支菸抽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她不但没拿到剩下两部电影的约,还把谈好的那部给丢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知道了。」姜成瑄将菸丢在脚边,用脚踩熄,准备回到酒吧里头。
    钱雍曼拉住姜成瑄,「你不要跟她提这件事,就当不知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她用酒瓶砸破我的头。」姜成瑄淡淡地笑着,「我保证明天她酒醒之前,今天的事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
    钱雍曼不放心地握紧姜成瑄的手臂,「不要太勉强自己,工作没了就算了,再接就有。在这之前,先把她安全的送回去最重要。」
    「我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姜成瑄拍拍钱雍曼的手,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臂从钱雍曼的掌心中释放出来。
    见傅品珍喝得差不多了,姜成瑄悄悄地结了帐,并嘱咐酒保把傅品珍当隐形人。以致于傅品珍多次召唤酒保都无人现身,她索然无趣地推开椅子,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
    姜成瑄看戏似地跟在傅品珍身后,既不出手搀扶,也不表态要送她回家。根据姜成瑄的求生指南,面对酒鬼傅品珍时,这是标准作业流程。这种时候,哪怕她只是咳一声,都有可能被傅品珍一拳打歪鼻子,更别提那让她想起就腰疼的过肩摔了。
    傅品珍才刚走出酒吧,便扶着墙壁吐了起来。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并且有逐渐增强的趋势。姜成瑄从背包里拿出雨伞,默默地为傅品珍遮雨,却任由雨滴打溼她的衣服。
    「我们已经分手了。」傅品珍推开姜成瑄,重新迈开蹣跚的步伐。
    姜成瑄跟了上去,固执地把伞重新摆回傅品珍的头上,「没有法律规定不能为前任撑伞。」
    「这次是你想分手的。」傅品珍看似清醒地说。
    「话不是我说出口的。」姜成瑄耸耸肩说。
    「你可以再无赖一点。」
    「真的可以吗?」
    傅品珍撞了下姜成瑄,指着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地说,「滚。」
    姜成瑄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撞得黏到路边的围墙上,细石子表面的粗糙在她的颧肌上蹭出一块红肿。她嘶牙咧嘴地抽了一口凉气,揉了揉脸分散疼痛感,走回傅品珍身旁,若无其事地接着说,「衣服会弄脏。」
    「洗衣费用我出。」
    「不用破费了,我不会滚的。」
    傅品珍一个踉蹌,靠在姜成瑄身上,「不滚就扶着我,我不想把衣服弄脏。」
    「遵命,女王。」姜成瑄的手环着傅品珍的腰,轻柔地撑起她的重心。
    把傅品珍送回去之后,姜成瑄打开那原本属于她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得像没人住似的。没有舖上床单的床垫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柜子上的东西全被一扫而空,浓缩成门边的一个箱子。
    姜成瑄苦笑了下。这下子真是人去楼空了。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了电话给老同学。她很确定黑社会这时候应该正在享受精采的夜生活。而她更确定傅品珍今晚发生的事,绝对和她心里想的那套剧本一模一样。毛导要求续摊的过份要求在后,外加毛手毛脚的积怨在前,傅品珍一时没忍住把人给踹了,连带的把合约给毁了。
    「老同学,想不想进入演艺圈?」
    「干。我像那块料吗?」
    「那当帮同学一个忙,来客串一下吧。顺便带几个兄弟过来,宵夜我请客。」
    「什么宵夜?我们早餐都还没吃。」
    「好吧。早餐我请客。」姜成瑄撤掉谈笑风生的表情,换上凌厉的眼神。好戏上场。
    在ktv里头正把酒言欢的毛导被一群忽然闯进来的黑衣人给吓得愣住,就像被手电筒照到的青蛙一样。
    「哪个是导演?」带头的黑衣人发问。
    包厢里头所有人一致的目光回答了这个问题。
    黑衣人一脚踩在毛导面前的茶几上,「听说你很喜欢对女人毛手毛脚?」
    毛导的手缓缓地从旁边女人的大腿上滑下来,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没有。」
    黑衣人抓起脚边的酒瓶,猛力一敲,玻璃碎片与酒液四溅。「没有最好。要是再敢乱摸女人大腿,小心摸到大白鯊。」
    靠在包厢外头的姜成瑄反手拍了下身旁男人的胸口,「这是你教他讲的?」
    「班长不都这样说话吗?」
    「不是我这种班长。」
    班长的笑话,他们总是玩不腻。
    姜成瑄用手肘撞了下许富华的手臂,「该我们上场了。」
    他们背靠着墙壁,目送从包厢里头出来的黑衣人走出ktv,静待几分鐘后,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包厢。包厢里头惊魂未定的一群人被再度推开来的门给吓得停止动作,在看到来的人只有姜成瑄和一个男人时,明显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但当男人拿起堆在茶几边的空酒瓶,握在手里把玩时,眾人的神经又再绷紧了起来。
    姜成瑄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镜。「毛导,我刚才接到一通很奇怪的电话,是我们的首席造型设计师打来的。但她好像喝醉了,说话不清不楚的,只听得出来跟你有关。我想问问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毛导的眼球跟着许富华拋着玩的酒瓶忽上忽下的,完全忘了质疑姜成瑄干嘛大半夜的还戴墨镜。刚才的惊吓让他还馀悸犹存,有个壮硕的男人在你面前玩酒瓶,虽然没有讲话,但气势完全不输前面那批黑衣人的加总,他还能说什么呢?
    「没事。」毛导口吃似地,「没事。今天和傅小姐吃了顿饭,但她好像对晚餐不是很满意,吃完就走了。」
    「真的没事吗?」姜成瑄再问一次。
    「没……」毛导被男人清喉咙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那杯本来要用来压惊的酒洒了一些出来,濡溼了他的西装裤,「有,有事。我打算把系列作里剩下的两部电影都给傅小姐包办。」
    姜成瑄满意地点点头。「明天合约会送到你手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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