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颱风外围环流影响台湾甚剧。
    台北整天颳着强风,那斗大的雨滴打在身上无一不痛。
    初善雨啃食着又从楼下买回来的食物百般无聊地转着电视。
    昨晚,苍无说出门一趟马上回来,可一觉醒来却什么也没见到,身旁的被褥是冰凉的,整间卧室都还残留着男性特有的味道,走出房间,昨日缠绵过的地点仍旧是原状,每个地点都说明了苍无彻夜未归的事实。
    心底隐约起了一股不安。
    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做着等候,以往、以往这样苍无总是在过几天后归来,他这样说服自己、压下自己心底的不安。
    稍晚,他接到店里打来的电话,说是因颱风天放假导致民眾无所是事外出吃饭游玩,店里人手不足需要帮忙。
    他匆忙吞下食物,关掉家内所有电源,抓着苍无常穿的黑色外套急忙出门。
    忙碌间,他不忘将手机铃声调至最大,以便有人打来时能够听到手机铃声。
    骑着车,外头风大雨大,有没有穿雨衣实在没有差别,反正都是湿。
    接近西门町,行人行走在廊下,还是有大多数店家在做生意,但却每个愁眉苦脸,似是担忧今日业绩不足。
    他走进店里打了卡,换下一身湿淋的衣物,开始了工作。
    兴许是打电话的当下真的客人很多,接下来进来用餐的人数明显的有少了些许。
    靠近柜台,看了看明日的定位人数。
    中午还好,可晚餐时段却是爆满,时间排得落错有秩,一轮接着一轮翻。
    初善雨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没睡好?」经理推了一下掛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微微笑着。
    初善雨摇头表明不是睡眠问题,昨天过于疯狂缠绵整日,夜晚几乎是一闔眼就睡并没有什么睡不好的问题出现,他会叹气只是因为明日的订位人数和心上那股沉重。
    「只是有点累。」也露出一抹笑容,虽侧面望上去有些许勉强的感觉,经理没接着问,只是要他再去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
    这天因为提早上班而也提早下了班。
    接近下班时间,初善雨视线不断穿透玻璃望着外头的景色。
    这样的景象多么的熟悉,对面那家万年打着折扣的男性服饰店门口躲了一家人,门外时而大时而小的风雨令许多行人的伞像是春天的花季般,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
    而伞下的人们则像泥土里的根般被挖出淋个湿透。
    初善雨端着锅送上桌,顺道间聊了两三句外头的状况。
    「外头风雨还是持续大着?」他将锅子放上炉口,弯身点着火。
    客人脚边放着看来已经累坏的摺叠伞,湿淋淋地倚靠椅边,「就时大时小,有撑伞等于没撑。」
    「是啊,」客人的对面坐着一名女孩,她不断抽着桌面上的餐巾纸擦拭的被淋溼的部位。「帅哥几点下班,不如你送我们回去吧?」
    初善雨笑了笑,「那会淋得更湿,我骑车来的。慢用。」
    得到了外头确切的情报后,初善雨没再多花时间间聊,整理着吧檯和冰淇淋。
    偶尔带个位,便下了班。
    回到家,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初善雨踢掉黑色夹脚拖,手在鞋柜旁摸索,啪一声晕黄的灯光照亮了玄关,向内望去还是一片的黑。
    他知道,室内的摆设没有动过,没有人回来。
    一身衣物湿淋,他侧身倒在沙发上头,整间屋子一片的黑只有玄关那晕黄的小光线透了一丝来,再无亮度。
    举起手臂遮挡在眼前,他讨厌这种气氛。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漆黑,外头还不时有狂风呼啸、大雨喷洒在窗上的声响,这一切的声音提醒着他现在是孤寂的、是寂寞的。
    竖耳听着,整间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息声,伴随着外头的风雨声响而已。
    等候了一整天的电话从未响起过,这是颱风天呢,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一通的电话?
    他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心里那股慌还是因为衣物潮湿寒冷所引起的,完全分不清楚。
    睁眼瞪着天花板,他试图努力地放空自己的思绪。
    真的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那么的像那一天,自己被孤独的置在家中的那天。
    也是下着雨、也是刮着风、也是一样的黑,好多好多的相似之处,使他不由得慌了起来。
    拿过被自己一把拋在桌上的手机,冷色调的萤光幕顏色刺进眼底,他按着电话簿,停留在苍无的名字上头。
    指尖微微颤抖着停在通话键按钮上,然后用力按下。
    突然间他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好想,想要确认他现在的位置。
    这样的情况只有在交往初期,苍无无预警出差时出现过。
    他自己也有意识到,苍无会不通知他就不见踪影的原因。他承认,自己确实很爱他,总是一股脑的倾倒着那些情感,他渴望有人陪伴、渴望被人爱、渴望被人拥抱、拥抱人与爱人,反应是那样的迫不及待与浓烈。
    所以也知道自己的情感替对方多少带来了沉重及窒息感,头三次过后,凡举苍无无预警外出他便再也不打电话给他,他知道他需要透气,好让他有更多的力气能够继续爱着自己,便毫无芥蒂地放任着他在外头呼吸。
    也不知道是何来的信心,当苍无在外时,他很确信对方只有自己一个人。
    耳边一声又一声电话拨出的声音,持续了很久,转进了语音信箱,他又拨了一次。
    直到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后他才罢手。
    此时的慌乱己经达到一个程度,他啃咬着下唇,瑟缩在椅上,伸手将自己环抱住,努力对抗着黑夜。
    隔日清醒,阳光还了一室清明。
    初善雨被亮白色的光线给唤醒,身上还着着昨日的衣物,早已被体温烘乾。
    脑袋有些昏茫,他努力眨了眨眼,爬起来吞了一颗阿斯匹灵,跌跌撞撞进了浴室,一片氳氤。
    掛在上头的莲蓬头洒出热水,淋在初善雨身上,他摊坐在地上感到全身无力。
    应该是感冒了,暗忖着。
    一觉醒来,情绪终究是比昨夜稳定了许多,迷茫间,他笑着,要是苍无发现手机被自己打到没电,说不准回来又要被笑了。
    什么,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想妈妈之类的调笑话语。
    这样想想情绪似是更加的稳定。
    他冲洗掉那一声雨水的味道,关掉莲蓬头抽过掛在一旁的白色浴巾擦拭全身。
    刚才他吞了一颗药,今天是晚班,还可以再睡一点时间,驱赶病魔。
    他确实很讨厌吃药,却很喜欢对着苍无赖皮,他喜欢看着苍无苦恼如何逼自己吞下药物早日康復的样子,那令他感到备受关怀与愉快,像是还有人在乎自己关心自己,温暖幸福。
    当苍无不在时,他其实还是会乖乖吃药的,因为他知道病没有好苍无也是会担心,适度的玩闹与赖皮是需要的,可过了头却是不好的,所以他会拿捏之间的分际,抓紧每个可以撒娇赖皮的时刻。
    但他真的很讨厌吃药,是不争的事实。
    穿上睡衣,他躺进专属两人的床褥间,用被子将自己缠捲起来,躺在苍无的位置上、枕头上,又睡了一回。
    睡梦间,他感到一阵灼热。
    脸颊有被抚摸的感觉。
    赫然睁开双眼,又是一室的昏暗。
    他挣扎着伸出手,取过床边的手机,时间已经逼近上班。
    紧迫的时间里头他忙碌着,没有回想起刚才那异样的感觉,便出了门。
    父亲节就像母亲节般,是一场大战。
    没有多馀的空桌、没有多馀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在与客人对战。
    服务生们在桌次间忙碌地盘旋着,送肉、送锅、端盘子、收桌子,没一刻偷间。
    晚间九点半,全店翻桌是今晚的第三批客人。
    b区人声鼎沸,三名服务生与时间对抗赶忙收拾狼藉的桌面。
    未食用完的肉品、脏损的食材、虾壳、辣椒、酱料,通通拨进食用剩下的汤锅里,匯成一锅端进厨房倒进厨馀桶里,锅子又下热水清洗。
    客人涌进,又是一番新的忙碌。
    当时间接近午夜十一点,用餐人数终于减少,但仍是有几桌坚持在位上聊天笑闹。
    初善雨侧身躲进库房里,头疼令他感到难受。
    病痛折磨时,思念深深的涌上来,紧紧的缠绕住他。
    这两天是怎么了,才两天啊,怎么会如此的思念。
    他背靠着墙,啜饮着热水,又吞了半颗的阿斯匹灵,再几分鐘吧,就下班了。
    再撑几分鐘就好。
    楼梯间传来拖鞋啪搭啪搭的声响,被头痛折磨的初善雨恍惚间有一丝错觉,抬头望像声音的来源,有一瞬间眼神是迷茫的,他不解的望向从楼下走上来的人,怎么好像长得不太一样,才愕然回神。
    太过头了,他竟然把阿华看成了苍无,他笑了笑,笑自己的恍惚。
    「把我看成了谁?」阿华看着初善雨几瞬间的反应,深知自己被人误会成了谁,脱口询问。
    他虽然在内场,但也不是说完全看不到外场服务生的互动,尤其是自己又被编排在吧檯巡视递补食材的那位工作人员,怎会不知道这两天初善雨时而有的恍惚。
    他很不对劲,这是阿华这两天的结论。
    「没,头有些不舒服。」初善雨将手中的热水饮尽,看了下手錶,还有三分鐘才下班,转身就要往外头走去。
    阿华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地就伸手将要走出自己视线的人给拉了回来,吻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初善雨脑袋空白,随后他用力地赏了人一个拐子、在对方心窝上,痛得阿华弯下了腰面色扭曲说不出话来。
    初善雨面容染上愤怒,「少来碰我。」头一也不回地走出库房,徒留阿华一人在库房里面色扭曲。
    初善雨绷着一张脸走下楼,整理了下餐具后便打了卡下了班。
    离开前晓晓充满精力地走到他面前,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过于苍白的脸色让许多人吓了跳,尤其这两天没有以往的活力更是让人担忧。
    初善雨淡淡地解释了下,只是小小的身体问题罢了便离开。
    自动门在背后关上时,他很明显的感受到外头沉重几欲凝结的湿气盘旋在身周,让人不舒服。
    那风雨让初善雨懒得撑伞,冒着雨势走到停车处,连雨衣都没穿就又回了家。
    隐约看见门缝下透着光线,初善雨急忙在背袋里捞寻着钥匙,颤抖着双手将钥匙插进了孔里,奋力一推门,「苍无!」
    他的呼喊声在屋内轻轻回盪着,只有玄关的灯是亮着的,剩下的空间仍是浸在黑色顏料里,空无一人。
    初善雨意识到,摊坐在地上。
    原来是自己昨晚开的灯,忘了关上啊。
    寂寞涌了上来,眼眶微湿,他憋忍着不让突然匯聚起来的泪落下。
    撑起身子关上了门,身上如同昨晚一样湿淋,这次他不倒躺在沙发上,直接走进浴室里转开莲蓬头,冷水洒在身上、冷在心底,约过了几分鐘转为温热,淋得他润红了脸色。
    终于他忍不住泪掉了下来。
    闷声哭泣的声音有些沙哑,随着水声漫在浴室里。
    那些带有咸味的泪水随着热水一同滚进了下水道。
    初善雨被热水淋得昏昏沉沉,伤心与病痛一同袭上脑袋,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跌坐在镜子前。
    镜里人面色唇色苍白,面容却异常的艷红,那是生病的徵兆。他有一着双悲伤哭泣的双眼,微微肿着,他看不见他流出来的泪,因为泪与水混合着滑下脸庞。镜里的那人与自己做着同样的事情,身上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痕跡,那是两天前遗留下来的,左颈边还有几个暗红色的印子,随着时间的经过正在缓慢退去。
    他抬手,摸着那些痕跡。
    又难过的收回了触碰镜子的手指。
    水声哗啦啦。
    突然间,外头响起了与狂风肆虐不同的声响,闷闷的,重击在物体上。
    「小初、小初,你在家吗?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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