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疼痛并无出现,反倒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惨叫声,最后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她眼角偷偷地瞄着,看到一双腿站在他们身边,她迟疑地仰首望去,一见到来人,那悬吊的心终于平稳放下。那叫老三的刺客咽喉一抹红痕,已气绝倒地,再往四周瞧去,几位侍卫也制伏住剩馀的黑衣人。
    「王,属下来迟!」追影单膝下跪,拱手低头请罪。
    追影脸色铁青,若不是他心感不安,暗地派一名侍卫去查探尉迟枫是否无恙,而侍卫迟迟未归,让他起了疑心,率人急忙赶来。要不,尉迟枫此时已命丧刀下!他身为摄政王御身侍卫,竟如此失职!他不论是眼里,或着心里,都充满着怒火,想将眼前这帮刺客,燃烧殆尽!
    但他也不禁钦佩眼前这名弱女子,置自个生死于度外,就连男子都不见得如此瀟洒!也许是他之前太多虑,王看上的人断不会是一般俗世女子。
    「追影,先替王止血吧!」杜嫣然焦虑的唤着追影。
    习武之人身上通常会备些丹药或药膏,以备不时之需,想必追影身上也会有。
    果不其然,追影立即上前,将尉迟枫扶正身子,快速在几个穴道上点穴,终于减缓失血的速度。再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尉迟枫嘴边。
    尉迟枫仍旧双眉深锁,拿起药丸吞下,缓了一会气息,只是脸色唇色依旧白得吓人。
    「王,这些人如何处置?」追影看尉迟枫的双眼明亮,知道他此刻神智清醒。
    「留下一人性命,带回去审问!」
    尉迟枫言下之意,只有一人可活,其馀无用之人,均杀之;而侥倖逃过死劫的人,只要给他留着一口气便足已!不论是要挑断手筋脚筋,或是斩断手脚皆可,胆敢行刺他尉迟枫,他倒要看看是黑衣人口风紧,还是他的酷刑厉害!
    追影一得到命令,起身打着手势传递杀令,侍卫们手起刀落,给刺客致命的一刀。唯一的活口早已负伤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追影办事,他放心。他凝视眼前的泪人儿,语气既欢喜又不捨的说「为何这么傻要替我挡刀?」
    她红着鼻子,哽咽地道「这话应该是我问王才对!我不过是一名歌伶,还曾经流落于青楼,王不需顾虑我的!」
    「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该如何独活!」尉迟枫真挚地诉说。「别哭!」
    他不捨那忧伤的表情在她脸上出现,他喜欢她欢笑的模样,像是一抹曙光照亮他阴暗的内心,让他有着暖意。
    他喜欢她清澈明亮的双眸,纯真得不似世俗之物,眼里没有贪婪、没有心计。在宫里这段时日,她不争宠,亦不与人争执,却也有着骄傲的自尊。
    如今他让她身陷危难,她并未弃他于不顾,更捨命相陪,这样的女子,问世间能有几人?
    「请王即刻回宫,你的伤还需太医诊治!」追影处置完刺客一事,便回到尉迟枫面前,看着一地血跡,饶是壮健的习武之人,也经不起这般耗损。
    「嗯!」尉迟枫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杜嫣然在一旁小心翼翼搀扶他。
    此刻一些轻微的动作,便能牵扯伤口,尉迟枫却神色平静翻身上马,彷佛他未曾伤过,换作一般人,早已哀嚎不断,更何况还在马背上颠着,所幸出穀的路程不算远。
    一回到马车上,他隔着帘子提醒追影「今日之事,不准走漏一点风声!违者杀无赦!」
    一来他不想张扬微服出巡,二来遇刺一事须暗地调查,传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胆子,妄想取他的脑袋!
    「属下明白!」
    「回宫!」
    马车啟程后,尉迟枫便静坐闭目养神,杜嫣然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担忧地看着他。马车行进的速度比来时快得多,自然也更颠簸,尉迟枫却眉也不皱,犹如一座玉雕像。
    「别替我担心!」尉迟枫突然开口说道,而他双眼仍闭着。
    虽未睁眼,但他明确感受到她的视线,她的彷徨不安,她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她怎能不担心呢?!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伤重如此,如何能放心?
    她话未说出口,尉迟枫大手一揽,揽过她的肩,将下顎抵着她的头,轻叹着「不碍事的!」
    能再拥着她,细闻她身上、发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挨上这一刀,值得了!
    她依偎在尉迟枫宽厚的胸膛,感受他身上微微的暖意,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安抚她那焦躁的灵魂,她温顺的点着头。
    许是追影快马加鞭缘故,她开始听见人群的交谈声,估摸已经回到城里,照这速度不消一刻鐘,便能回宫。思及两人相拥,她不敢有任何举动,怕触及尉迟枫的伤,只好轻声地说「王,快回宫了,你先松手吧!」
    尉迟枫没有回应她,手也未移开。
    「王?」她轻推尉迟枫胸膛,纳闷地抬起头。
    在她印象中,尉迟枫颇为自制,不曾在他人面前与人有亲昵的举动,此时怎会不松手呢?!
    不料,她才轻推开尉迟枫,便见他身子倒向一旁!
    她惊慌地喊「王?」
    尉迟枫仍无动静,不知是不安,还是恐惧,她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缓缓探着他的鼻息,应该是浑厚的吐息,此刻却气若游丝。
    她慌乱地收回手,立即冲至前方掀起帘子,朝着追影喊「快!直接回光华殿!」
    在前头的追影,瞬间意会杜嫣然的话,脸色一沉,将韁绳递给一旁的侍卫,下令道「将王与姑娘送回光华殿,不得有误!」
    接着再回身对杜嫣然说「属下即刻前往太医院!」一说完,便施以轻功朝着太医院方向离去。
    杜嫣然转身回到马车内,惶恐不安佔据她全身,双手紧握着那逐渐冰冷的大手,在他耳边不断的低语「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老天,别让她真切地爱上他后,再把他带离她身边,求你别这么残忍!
    马车一路朝着光华殿急驶,一到光华殿,随行的侍卫谨慎的将尉迟枫抬进内室,冬晴遣着其他宫女备水取衣,整个光华殿像炸开了锅。
    不消多久,追影也将太医带至光华殿,看那李太医惊魂未定的模样,定是尚未搞清状况,便被追影用轻功强行带来。不出她所料,追影的手一松开,李太医腿软险些跌坐在地,还是追影眼明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
    李太医定了定心神走进内室,见尉迟枫浑身血跡,脸上血色尽褪,行医多年的他,也不免皱起了眉。
    他卷起袖口,一面从药箱取出物品,一面吩咐着「多备些水,冷热都要,还有乾净的布!」
    杜嫣然坐在床沿,李太医上前劝道「姑娘大病初愈,不宜看这着血腥,还请姑娘与追影大人到厅外候着。」
    「那有劳太医了!」其实她不想离开尉迟枫半步,可是此时她只能相信李太医,再多的不捨也得捨得。
    「老夫自当拼尽一身医术。」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令人煎熬的,她根本坐不住,不停在厅上来回走动。看着宫人捧着纯净的水盆进去,出来却是一盆子的红水与血淋淋的布条。这样的画面不知看了多少回,李太医终于步出内室,一脸筋疲力尽的模样,她急忙上前询问。
    「太医,王的伤势如何?」
    「幸好,未伤及脏腑,若再偏移半吋,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么说摄政王无事?」她有些激动的问。
    不料,李太医摇晃着头,沉重的说「虽是如此,但失血过多,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摄政王的造化了。若熬过,往后调理身子便可痊癒;若熬不过,就…」
    李太医话未说清,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她一时之间傻愣在那,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朝太医与追影欠身,不发一语的转身走入暖阁。
    「李太医。」追影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开口。「今日摄政王负伤一事,不能漏出半点口风,倘若还有其他人知晓,小心你的脑袋不保!到时莫怪我未提醒你!」
    「老夫明白。」李太医在宫里这么多年,身为太医院之首,他自然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他只需做好医者本分,其馀皆与他无关,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杜嫣然一步步缓缓地走近床榻,她对着一室的宫女说「都下去吧!」
    「是。」宫女鱼贯离开。
    她坐在床沿,看尉迟枫昏迷未醒,隐忍多时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她带着鼻音低喃着「尉迟枫,你一定要醒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倘若你真狠心离开我,那怕阎罗殿外,转生石畔,我都会追寻着你!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她的心,在初见尉迟枫时,便给了他。之后的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不论将来的路有多么险恶,她都会陪他走下去!即便有天,尉迟枫不再爱她,她仍会在远处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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