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俩人为什么放蒲瀛境那地方不住,还非得千里迢迢跑回叁拂谷。
    一是几日后的外门大比任知欢不得缺席,二是她舍不得此处结交的好友,在叁拂谷住也是图个方便。
    当然大比结束后,俩人便会住在蒲瀛,而这一切都交由任知欢定夺,任君衍倒是无所谓,似乎在生活方面他没有多少欲求。
    瞅着掌心一粒粒黑黢黢,任知欢嗅了几下,拣了几颗吞下去。
    待其滚入喉间,火辣辣的前劲尚未退去,难言地苦涩便紧随而来,她瞪眼锤锤胸口,夺过一旁递来的水。
    “好难吃——”
    “良药苦口,就忍着点吧。”
    此时任知欢坐在窗边凉榻上,她郁闷地看着桌面尚存的几粒,又对着手上的几粒发愁,而任君衍站身侧监督,俩人衣冠楚楚为粗布素衣端茶倒水,这番景象甚是怪异。
    “话说回来,你又不学医,这么多药丸一起吃下去真没问题?”
    任君衍盯着她,一脸[现在才问已经完了]的神情。
    “放心,我有做过实验的。”
    “你拿谁做实验?”
    只瞧他挥袖作个手势,下一秒室内忽起狂风,任知欢失聪迷眼一瞬,视野清晰之际便见一头玄色巨鸟收翅着地。
    “拿它,”任君衍手掌摩挲它赤色利喙,“在它吃下那些药前,还是只不够半掌大的断腿可怜儿。”
    “哇,这是什么鸟啊?”任知欢两眼放光,摸了摸羽毛。
    “不知道。”
    展臂比了比,任知欢估计着得有两个她那么宽,一个任君衍再加半个她那么长……
    “不对啊,你拿鸟做实验,能和人比吗?”
    闻言,任君衍似是愣了瞬,后摇摇头,眼中尽是惋惜。
    “没关系,到时你出问题我还可以找人治你,实在不行我会好好记下你的遗言。”
    任知欢简直吓得半死,正寻思着该以什么遗言以作落幕,忽然身体有热流翻涌,如雷击般窜过肉体每寸,但是无丝毫不适,只觉魂魄似坠温和乡,一沉一浮后就恢复正常了。
    将任知欢这一连串的神色览尽眼底,任君衍掏出块紫石,拍拍她呆怔的脸让尝试能否捏碎它。
    咔——迷茫地望着手中石块如沙般粉碎,再瞅向前头的任君衍,他点点头,心情颇好地比了个耶。
    “瞧,这下外门里无人能与你比及了。”
    见她不大相信的模样,任君衍先是解释了这石块可验修行等级,再是领人到屋外教了个中阶口诀,指指对面石壁让她使出一击。
    任知欢依言照做,本认为不会如此轻易,随即手中射出一道烈光,石壁应声破碎,贯穿至洞天山外,霎时震有翻倒之势。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任君衍挥手间,伤物复原,四周重归平静。
    太牛了!
    任知欢盯着自己的两掌,欢喜地一蹦十尺高,后一把扑到任君衍身上,情不自禁地扒着他的脖子,跳起亲了对方脸颊一口。
    “你真他娘的是我好哥哥!”
    “……”
    任君衍僵着不动,这一下似是带来了某种不好的记忆,脸黑了一瞬,却很快恢复常态,又把挂在后背的任知欢拎了下来,无奈笑叹道。
    “我靠谱吗?”
    “靠谱得很~”
    任知欢笑容灿烂,一如既往地在任君衍干出好事时,毫不吝啬地给出夸赞。
    也就这种时候她心直口快得很。
    “那还担心大比吗?”他口中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和。
    “担心个腿腿,快快再教我几招,”她手腿并用地摆出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姿势,“让凡事要来搞事的,都得臣服我脚下,喊我一声姐。”
    得了点便宜就卖乖,任君衍本想再嘲讽几句,可莫名地话到嘴边一停,像是踩到了什么疙瘩,他浅浅皱眉,后面孔重回平淡颜色。
    “明天再说吧姐姐,先去睡觉。”
    任知欢闻言,寻思他也经这时代感染要早息早眠了?这怎么行,这里仅他俩唯一新世纪人类,要好好庆祝彼此相认才行啊。
    他嫌弃地看她那精神劲,一指轻轻把她推到一边,朝洞口处缓缓迈步。
    “你在这休息,我出去一趟。”
    此时此景似曾相识,任知欢本能警笛一响,跟上他尾巴。
    “想丢下我自己去哪玩?我也要去!”
    任君衍瞥着她停下脚步。
    “我要去和那些老头谈话,要去吗?”
    “噢那不去了。”
    任知欢几步后退,灰溜溜地就要摸回屋。
    一缕念头飘过,任君衍喊她先停一下,随即丢给她一本书一只笔。
    “你在这把……公式默一遍,或是默古诗文,我记得你——应该快到期末了,稍微温温脑袋吧。”
    任知欢捧着纸笔不可置信,如在童话故事里插入几个新闻要事的诡异感。
    连在修仙的世界都还要学习吗?
    她愣了一会,下意识回道。
    “是期中。”
    “噢,是我记错了。”
    他的背影隐没在密布青苔的石壁上。
    此刻水落叮咚,山里夜晚的声音清晰了些,这方洞天重归寂静。
    谁会在这种地方还写什么公式古诗文啊,任知欢衔笔狠狠地回屋,但想着也无事可做,也是打算就这么照办。
    掀开门帘,原本匍匐在地的巨鸟站起,跟着任知欢的步伐来至桌边,书页上的笔迹时粗时浅,她使不惯毛笔,出神之际目光飘过守在一旁的灵兽,心思打在它的头羽上。
    她这种小白是配不上用毛笔了。
    “乖乖……”
    好在那灵兽本就听话,她轻而易举地挑出合适的一支,拔出剑对着根部修了几下,沾沾墨倒也勉强能用。
    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如此心无旁骛的写字。
    不出几时,一面纸页将满,旁侧烛火摇曳。
    停笔的刹那,她抬起头,被眼前自己熟悉的墙壁书桌吓了一跳,再眨眼时,便还是洞天内这不为人知的屋中。
    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觉?
    任知欢想,或许此刻占据主流的安心感,让她以为这里是现实,是自己的家。
    瞅向窗外,屋檐边边露出点星空,不知何处的流水潺潺,在旁侧灵兽有序的呼吸声中,随风微微摇荡于夜色。
    果然有他在就是这么不一样吗?
    指头一叩一叩着桌面,任知欢托颚凝神,浓长睫毛随心事一颤一颤。
    如果任君衍在这不是位高权重的掌门,而是哪个不知名的小弟子,她又会如何想呢?
    任知欢不知道,便遥遥沿窗外看了眼洞口——任君衍还没有回来。
    一缕念头闪过,她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书本撕出几页,翻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将刚才的思考记录其上。
    任知欢哪怕再木头,也无法遗漏与自己哥哥相处之时,那点怪异、难以言明的感情。
    若是对她没有任何帮助,自己又是会怎样看他?
    可实际是,无论在现实或是在梦里,他都救她、帮她无数次,不求回报的援手,长期在这样环境成长的自己,很难在这种假设下理清真实思绪。
    这时是她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考量任君衍在自己内心里有多少重量,可她实在不擅长这些,只得不了了之。
    任知欢将记录的纸页小心迭好,藏入法镯里。
    本想看看这里有什么能打发时间,任知欢逛东逛西,才发现这里除了必要陈饰外,再无其他多余东西。
    找烦了,任知欢便随便寻一处床铺睡觉,翻来覆去,还往窗外瞅了几回,实在睡不下去。
    走到屋檐下,往台阶坐去,身倚着梁柱,她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块石壁,灵兽走到身旁蹭蹭她,窝成圈而卧。
    她闭上眼,能感觉毛毛雨滴落,持续了很久。
    一夜过去,到白天来临。
    仍不见任君衍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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