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萧芫芫在劳钧的目送下入了寂塔闭关。
    入关前,她千交代万交代劳钧要把夙颯医好了,劳钧心道教主如此看重夙护法,定要用上教内最好的伤药,让夙颯尽快痊癒。
    当寂塔的门一关上,里头如其名,静謐得彷彿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清楚。烛龙睁着他碧绿的眸子,自萧芫芫肩上抬起头,环视这座形状奇形的塔楼。
    「主人,汝要从何方出去?」不是说要去缘白山,这里头除了他们刚刚走进来的大门,连一扇窗都没有!
    萧芫芫抬头望了一眼塔顶,黑眸深邃似乎陷入昔日的回忆。
    小时候她不乖乖练武,师父总把她关到这里面来,有时候一关就是数十日。有一年她还未习得「灵息」,还是得像正常人吃饭进食的,结果师父把她关在寂塔里五日,一时间也忘记要交代人送饭给她,最后还是夙颯去通知师父自己快被饿死了,师父才急匆匆地过来打开寂塔的门。
    记得那时候她已经饿得快晕过去,被劳钧和夙颯扶出塔时,她忿忿地瞪着师父,彷彿想张口咬他的肉裹腹。
    不过当她触及师父愧疚的眼神,心中那股熊熊怒火登时灭了。然只有短短一瞬,她还是看清楚了。往后她速速学会「灵息」,吸收世间万物的灵气,就不必再体会饿肚子的痛苦。
    不乖时师父依旧会把她关在寂塔,但他明知道她不会再挨饿了,仍旧不超过三日就会放她出来。
    有一回师父把偷溜出去的她逮回来,把她带去寂塔时,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你何时才能让为师省点心?」
    她站在寂塔里,看着师父疲惫着将门闔上,当时的她不理解为何师父要露出那样的神情,但若干年后,她手里的剑穿过师父的胸膛时,她才明白……
    那是对她失望的意思。
    所以这次,她不会再让师父失望了!
    「没有出路,开一个便是。」她走向寂塔的内部,越过散落在地的残烛,来到一幅掛在墙上的长画前。
    烛龙定睛看了眼画上头的红梅喜鹊,不就是幅普通到路上随处可见的冬季画作吗?
    萧芫芫面纱下的唇角轻勾,抬手一挥,袖风随即将那幅画吹掀起来,露出它后头的暗道。
    在烛龙惊愕的注视下,萧芫芫慢条斯理地鑽入那只有她半个人高的黑穴。
    「汝堂堂一教之主,投胎前还是位天女,居、居然……鑽狗洞!」
    「吶,注意你的蛇嘴,这洞本教主十年前时常走,不过现在长大了,好在身子骨还算软。」萧芫芫故作生气地道,小时候被师父关在这可闷了,于是她就凿了这暗道,可以一路通到夙教据地的后边。
    烛龙气呼呼地不回她的话,跃下萧芫芫的肩打算先一步往前奔,却被她揪住蛇尾。
    「先别急着跑,待会跑错了地方,本教主可救不了你。」
    烛龙不断扭动身躯,嚷嚷道:「洞的尽头不就是出口吗?」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呢……」萧芫芫继续向前移动,不一会儿两人果然来到洞口,她也不急着出去,而是拾起脚边一粒小石子,扔出洞外。
    刷地一道声响,寒光自他们面前闪过,烛龙怔怔地望着挡在洞口的斧面,五脏六腑都泛起阵阵凉意。
    想像如果方才萧芫芫没有拉住他,他这么衝出暗道,他低头看自己细长的身躯,应该会变成两截吧!
    「想不到这么久了,这斧仍这么利,不枉本教主当初费力将它掛上去。」
    烛龙扭过头来瞪着萧芫芫,「这是汝放的!?」
    「是呀,预防有人想从这洞里溜掉嘛!」
    见她说得云淡风轻,烛龙满脸黑线。会从这暗道里出来的只有汝吧!
    萧芫芫自然看见他责怪的视线,当年会进出寂塔的除了她还有师父,记得把斧头放上去的那天,是因为师父嫌她头发太长见她常绊到,就亲自动手把她的头发剪了大半,她才气得想「弒师」。
    「得了,在耗下去天都要黑了,赶紧上路吧!」她一脚踢开挡在洞口的斧面,动作比烛龙更灵活地跃出暗道,方才在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出来后他们纷纷瞇起眼适应光线,烛龙一会儿才看清他们所在之处是一池清泉旁。
    看着那池泉水,他忍不住想起在暗室的各部堂主,那一声声的惨叫似乎还在耳边回盪。他抬眼望向萧芫芫,只见她目不斜视,漆黑的眸子隐隐透着赤光。
    那是初堕魔的象徵……
    烛龙垂下眼,他明白主人和南华天尊这世各有劫要歷,不过若是主人因而成魔,他也不能作势不管。
    强留亡者魂魄、弒杀数名堂主,萧芫芫这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相较起北辰在天上的作风,同样都十分直接。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烛龙,你可别怔出神了,待会摔下去树林子,你这身青翠的模样本教主可寻不着你。」萧芫芫微微侧首对烛龙悠然地说道,她脚尖一点,随即施展轻功往缘白山的方向掠去。
    「汝放心,就算汝寻不到吾,吾也会立刻追上的!」
    萧芫芫没留意到他注视自己手指的目光,笑道:「那好,到目的地时,你还要在本教主的肩上啊。」
    说完她身子一矮,速度比刚刚又快了一倍,烛龙任由风颳过自己的身躯,碧瞳始终盯着萧芫芫发着淡光的手指。
    *****
    缘白山,缘和大殿。
    缘和弟子一排排地跪在殿前,南华端正地坐在主位上,面容有些苍白,却不影响他的俊逸英姿。
    在南华座旁的两侧,站了三名缘和的元老,分别是冽晨、凛晨、凝晨,他们各个神情紧绷,尤其是凝晨,仔细看她的眼眶甚至有些红肿。
    「本尊不过闭关数日,这就是你们处理事情的能力?」
    南华的声音平稳无起伏,可听在眾人耳里就像一把锐利的剑,扎进心间却喊不出疼。
    「居然让夙教的人来去自如,本尊怎不知缘和竟散漫到这般地步!」南华沉声一喝,眾弟子纷纷瑟缩了下肩,头都快埋到地板下去了。
    「请尊者息怒!」冽晨赶紧上前,想平復南华的怒气,解释道:「是我等思量不周,才让萧芫芫那个妖妇有机可趁,甚至……」他目光落在南华的右肩上。
    虽然上头已经没有血跡,可那夜南华被萧芫芫伤了右肩的事元老们都知道,更别谈烛龙还逃离了寒崚洞。
    在冽晨提起萧芫芫时,南华淡漠的双瞳划过一丝异光,再听到他说「妖妇」两字时,眉头随即蹙了一下。
    「那妖女竟敢伤我派门主,简直是胆大包天!」凛晨柱着杖附和着冽晨,两人皆没注意到南华越发森寒的脸色。
    「看来不能再放任夙教这么嚣张下去,这回她敢伤尊者,下回说不定就是杀了咱们缘和的人呀!」冽晨顺着他的话续道,殿下的弟子也开始鼓譟起来,嚷嚷着要讨伐夙教。
    凝晨始终站在一旁静默不语,她小心翼翼地瞧着主位上的男人,薄削的脸庞寻不到半丝情绪,只有淡漠与疏离。
    「那妖妇的护法已经被咱们弄伤,如今尊者已经出关,夙教只有萧芫芫武功高强罢了,必然不是咱们的对手!」冽晨兴高彩烈地道,一旁的凛晨正要跟着开口,却被上头一股莫名的寒气冻得无法动弹。
    少了凛晨的声援,冽晨才觉得奇怪,抬眼就对上南华平静如深潭的黑瞳。
    「尊者……」
    「说完了没有?」语气寒得彷彿要掉下冰渣。
    冽晨浑身一个机灵,低下头颤声道:「说、说完了。」
    「那换本尊说了?」
    这回冽晨也不敢应话了,南华见此冷哼一声,寒声道:「让邪教之人畅行缘和是事实,你们身为元老却怠忽职守,此罪本尊当重惩!」
    冽晨、凛晨和凝晨纷纷下跪,面对气头上的南华,只能双唇紧抿,连声都不敢吭。
    「来人,将三位元老带到缘音谷,静待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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